林雪旷说:“我很小就认识他了,在他二十三那年,我六岁。不,或者说我刚出生&#30340...
;时候他就见过我,我的名字是他起的。”
这个答案和预想的十分不同,谢闻渊猛一抬头,下意识地说:“啊,他都那么老了?”
林雪旷:“……嗯。但是保养的不错,看着年轻。大概是平时不爱动肝火吧。”
谢闻渊:“……”
林雪旷终究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这才提起了那段往事:“我妈生我的时候是早产,在家里突然大出血,被送去医院的时候碰见了他。他给了我妈一个平安符,后来我出生了,我爸就请他给我起了名字。但我一直没见过他。”
“直到后来,我们会正式认识是因为我爸,我妈那个时候已经去世了。”
林雪旷喝了口热巧克力,回忆着说:“我们家刚刚还完给我妈治病欠下的外债,几乎可以说没有半点积蓄,我爸总是觉得会有同学因为这个在学校里欺负我,所以到处找兼职,希望能够多赚一点钱。唐凛就是他的合作对象之一,当然具体的合作内容是什么我不太清楚。”
谢闻渊以前就知道林雪旷的父亲生前是在A大任教的,也是历史系,三十出头就评上了教授的职称,青年才俊,前途无量,要不是因为妻子的绝症,他们一家人应该可以生活的很幸福。
倏地,谢闻渊想起两人重逢那天,也林雪旷曾经跟他说,“我的成长环境不太好,家境又贫困,能上学很不容易,所以必须得尽力的打工、读书……”
两句话前后绞在一起,让他的心脏毫无防备地抽痛了一下。
林雪旷没注意他的反应:“反正印象中,那一阵唐凛经常来我们家做客,现在回想,那正是在他把他父亲干掉之后,刚刚掌权的时间节点上。”
谢闻渊说:“那应该是他最忙碌的时候啊。”
“是啊,所以让他在百忙之中还要做的也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林雪旷轻轻喟叹了一句:“其实很奇怪,我父亲和唐凛应该是极端不同的两个人,从事的职业也天差地别,要不是我出生那回恰好碰上,他们都不会认识,但他们之间的合作应该还算比较愉快的。”
“唐凛经常来我家跟我爸关起门来聊天,有时候还会带我出去玩。我爸似乎也挣了一大笔的钱,我过生日那天,他出门前还给我买了一个挺大的奶油蛋糕……”
他有些跑题了,谢闻渊却特别喜欢听林雪旷说关于他自己的事情,见他停下来,顺口便问了一句:“然后呢?”
林雪旷说:“然后他就出车祸撞死了。”
谢闻渊无声地拍了拍他。
林雪旷说:“没什么,又不是刚去世。其实我父亲自己的物质需求很低,他是为了我才会那么迫切地挣钱。他去世之后,我被辗转送到了几个亲戚家里,后来跟我师父去了道观。等到再一次见到唐凛,就是我去了暗礁卧底之后。”
谢闻渊道:“他认出你了吗?”
林雪旷道:“我记得刚才跟你说了,他保养的不错。”
谢闻渊:“……嗯,嗯。”
林雪旷道:“所以是我先认出了他。原本玄学协会那边已经给我安排好了逐步接近他的渠道,但是发现原来暗礁的首领就是唐凛后,我就开始利用这层身份接近他,...
果然,成功了。”
他带着种奇怪的笑意看向谢闻渊,摊一摊手,仿佛有些得意似地说道:“我成为了恶灵,替他做了很多事,他赠予我最大的肯定,与……最荣耀的徽章。”
他讲述这些的时候,语气神色都十分从容,仿佛就是平时的玩笑闲谈一般,但愈是如此,愈是有一股凛冽寒意,慢慢从两人之间升腾起来,隔开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时,窗外传来嗒嗒的声音,原来是又起风了,树枝正在外面敲打着窗棂。
谢闻渊这栋别墅建在山间,外面风景很好,有几株常年不败的绿树簇拥在窗外,一年四季都是枝叶蓬勃的样子,被风一刮,就老是碰在窗子上。
那天晚上他们躺在沙发里接吻的时候,也是这几棵树在敲,像是赶着投胎的鬼。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你记得吗?那会咱们上高三的时候,教室被搬到一楼去了,你的位置就在窗前。”
谢闻渊转头看着窗外,忽然道:“我去食堂买了饭回来要给你,就在教室外面敲窗户,也是这样‘嗒嗒’敲两下,你就会抬头把窗子打开,有时候还冲我笑一下,说两句话,我看到了会开心很久。”
因为那会谢闻渊是走读生,林雪旷则住校。他的成绩非常好,但为了能够减免学费和生活费,高三的时候更是学到昏天黑地,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长在桌前。
谢闻渊担心林雪旷怕耽误时间不好好吃饭,每次回家之前都先跑到食堂去给他把饭买好,敲一敲窗递进来。
一开始林雪旷不要,但是他同不同意谢闻渊都坚持买坚持敲,活像一只辛勤的啄木鸟,最后林雪旷就把自己的饭卡给他了。
谢闻渊这时一提,陡然将两人的思绪拉入了十几岁时的中学生活,那枯燥的书本,背不完的公式与单词、少年少女们青春洋溢的笑脸、操场上挥汗如雨的欢呼……一时间仿佛都来到了眼前,顷刻间冲淡了林雪旷言语间的血色。
每一帧的画面里,都离不开彼此的影子。
这段感情就像是一根长在心里的刺,即使鼓起勇气剜出来,拔下去,伤口愈合之后还是会留下疤痕,寄托着所有的回忆与眷恋。
“你看,过往都是过往,而你已经回来了。这里不再是暗礁,你永远不会再回到那样的生活当中,毕竟你还是属于这的。”
谢闻渊将林雪旷的手牵过来,一根根展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眉宇间是脉脉温情:“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我会一直陪你。以前是我缺席了,这回让我陪你吧。”
时至今日,当初因为林雪旷不辞而别而产生的怨气已经彻底消散,因为在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后,他已经完全理解了林雪旷突然离去的原因。
谢闻渊更加内疚的是自己那时太年轻也太稚嫩,没能及时察觉到不对,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
哪怕是暗礁再一次复苏,他绝对不会再让那些人对林雪旷造成伤害了。
他会一个一个找到那些曾经令林雪旷痛苦的人,对他们施加百倍千倍的报...
复,令他们彻底掉到地狱里面去,再也爬不上来。
窗外的风还在刮,仿佛要把人带入到某种时间的涡流当中去,林雪旷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一下下地加快,他能看到谢闻渊目光中的灼热与执狂,也看到了他的痛恨。
林雪旷道:“我问你个问题吧。”
谢闻渊点了点头:“你说。”
林雪旷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反感和厌恶来的特别莫名其妙?”
谢闻渊握着林雪旷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说道:“一开始我是很惊讶,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林雪旷笑了一下:“你什么都能理解,你真善解人意。”
他的笑容很快从脸上淡去:“但是有时候我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我回去也反复思考过很多遍这件事,然后发现其实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抗拒和憎恨你。”
这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大的进步,但是谢闻渊的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因为他敏锐地注意到,林雪旷用了“憎恨”这个词。
如果仅仅是因为讨厌他的死缠烂打,不欣赏他的为人,又或是觉得两人不同路而需要疏远,“憎恨”的程度都似乎有点太重了。
林雪旷冷静地说:“我对你的不满,大多数也来源于我自身的缺点。我埋怨你太偏执,可能恰恰是因为我的冷淡,才让你不得不这么辛苦。我说你不理解我,其实我内心深处也没接受你,我根本就什么都不想和你说,又谈何理解?”
谢闻渊:“你……”
林雪旷有点感慨似地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啊……我当过恶灵,就变不成人了。”
他静静地冲谢闻渊笑了一下,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正常而温馨的家庭生活,热烈而真挚的感情,这些我都适应不了,你说咱们怎么能在一起呢?在一起也会分手的。”
谢闻渊一直想听林雪旷说两句心里话,想知道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坚决地一次次拒绝自己,可林雪旷终于说了,他心里竟觉得异常酸楚,说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林雪旷看了看谢闻渊,没再说什么,但神情分明已经拒绝。
他的眼睛很亮,可脸上却没什么血色,有一种清冷悠远之感,让人想起夜色下的落雪。
谢闻渊猛然捧住林雪旷的脸,吻了下去,他的吻永远带着侵略般的掠夺与迷恋,如同火焰一样疯狂地传达出自己的感情。
林雪旷猝不及防,被谢闻渊磕了下牙,猛地向后仰身,又被身后那条有力的手臂稳稳当当抱紧。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摔倒过。
林雪旷的身子一震,随即被谢闻渊的手按在了脑后,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用力推开谢闻渊。
谢闻渊的呼吸仍旧是急促的,他说:“只要咱们在一起,你说的那些我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