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斜入窗口, 昏黄的柔和溢满整间病房。
本该出去的南迦霎时停住,知觉敏锐。
顺势垂下目光望去,南迦好看的长眼半合, 恍若被牵动了刻在骨子里的致命禁制, 她下意识就反过来轻抓着纪岑安,再也不敢松开。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错觉, 生怕后一瞬又变回原样。
……
治疗团队进到病房里,无关人员被清散。
主治医生一进去就着手进行一系列检查,对着纪岑安左瞧右看, 做了点什么, 而后麻利指挥手下的团队做事。
重症监护室变得忙碌起来, 不再只是进行一轮又一轮的观察。
南迦站在墙外,还处在一片空白中。
不断有医护从面前经过,她回看里面, 即便瞅不见那个人,不知道具体的进展。
邵予白是第二批赶来这里, 收到消息就很快出现。
同行的还有薛老板的男助理, 以及上次那名女警与其同事。
进不去重症监护室, 邵予白赶到南迦跟前,有些不平稳地问:“她醒了?”
南迦没应声, 眼里容不下多余的外物。
得不到回答,邵予白又拉着路过的一名护士询问细情。
护士如实告知。
……
薄暮的金色烧在山头,天上红了一大半。
顶上晃眼的白灯直直照着, 纪岑安浓睫轻抖, 眼还闭着, 可依稀有反应了。
朦胧中好似做了个极长的梦, 沉浸在里面了, 很久都挣脱不出来。
周围的声音略显嘈杂,响在耳朵边上,可听不明白究竟在讲着哪些。
纪岑安分辨不了,没法儿办到,只觉身体又沉重又虚飘,一会儿恍惚到失去方向,堪比无根的浮萍,一会儿却浑身都痛,尤其是背后那一块。
纷繁细碎的过往潮水似的袭来,旧事一桩桩,所有人都在向着前方行进,只有她被迫往后退,一直走回头路。
那些触手可及的熟悉越来越陌生,逐渐远离。
纪岑安想要留住,可是办不到。
梦里,起初是小时候,三四岁那年。
她见到了纪家的老人、程玉珠、纪云京……还有出落得清秀周正的纪天明。那会儿她还叫他大哥,整天厚脸皮黏在纪天明后面碍手碍脚,赶都赶不走。
她总爱惹祸,打小就皮实,不让长辈省心。
但程玉珠从来都无所谓,一声训斥都不曾有。
纪云京待她也一般,不像正常父亲那样给予关心,一直都是甩手掌柜,偶尔才会记起家里还有个小女儿,买来一些吃的玩的敷衍应付。
只有纪天明对她好,勉强施舍两分正常亲人间该有的情义——纪天明是可怜她,于心不忍。
可她幼时不懂,太过迟钝。
有时纪天明也烦她,讨厌她跟在旁边。
她没眼力见,紧巴地逮住纪天明的袖子,不想被冷落了,于是小心讨好地说:“哥,别生气。”
纪天明甩开她,面上嫌弃:“不要跟着。”
她手足无措地哦了声,小脸鼓着,不大开心。
纪天明就真扔下她了,把几岁大的小孩儿丢外边马路上。
那天纪岑安是自己找回去的,到家天都灰蒙了。
纪家的人没找她,不知是没发现她不见了,还是有别的缘由。
纪云京甚至都没正眼瞧她一下,发现她进门了,脸上的神情还有点古怪。而程玉珠则是一如既往地当她是空气,漠不关心。
到长大为止,日子似乎总是如此。
家人的角色是缺失的,存在感还不如带她的帮佣。
...
梁姨就是这时候来的,既在纪家的公司任职,当纪云京的助理,也负责照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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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约莫七年,都是梁姨在带着纪岑安。
再后面梁姨在纪家公司里混出头了,不需要再费心费力当保姆,纪岑安又变回原来的样儿。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已经可以脱离大人,纪岑安不用再像儿时一般,如同物件似的被推来推去。
青春期是最肆意张扬的一段时期,她过得很好,比同龄人都快活。
不缺钱的日子舒坦且痛快,没有大人的唠叨和碎碎念,她犹如春日里的野草,不要命地疯长,亦愈发不受管教,干了许多烂事。
可纪家还是不咋管,放任她胡作非为。
学校不会开除纪岑安,没人敢得罪她,她就是不讲道理的霸王,仗着有条件就瞎闹瞎折腾。
那种生活过久了,渐渐也无趣起来。
等到上了高中,纪家开始为她制定留学计划,要送她出去。
那是程玉珠唯一一次和她正儿八经地详谈,问及她的兴趣和目标,可无视她的意愿。
他们把一切都铺好了,压根不考虑她的想法。
纪岑安大闹了一场,搅和得所有人都不得清净。
她最后没出国,逼得程玉珠险些和她断绝关系。
……大学后半段才遇到了南迦,见到这么个一眼就看上的人。
梦里变成了全是她俩相处的场景,从相识到确定下来,再到后来那些掰扯不清的纠葛。
纪岑安最初就在私下查过南迦,知道南迦的全部,包括徐行简和南家的根底。
某种程度上,她们是同一种人,在家庭上没差太远。
纪岑安叛逆,不守世俗的规矩,想要拉一个人陪着自己堕落。
她选择了南迦。
她刻意接近,做一些浮于表面的追求行为,直白坦诚:“我是同性恋。”
南迦不搭理她。
她不泄气,状似老实地眨眨眼,嘴里却意味深长问:“你反感这个不?”
南迦只说:“那是你的事。”
她轻扬唇角,瞧着南迦的脸认真说:“我喜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