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五十。
雨滴在挡风玻璃上连成线,雨刮器在夜色下规律扫动,程溯淡淡地看着校园大门两侧的路灯,眼底许久都没变化。
直到十分钟后——
校门缓缓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走出来。
他才稍坐直了些,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手抵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她。
路知宜左右看了看,好像在等谁,过了会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可能是没接通,她原地站了会,开始往家的方向走。
但走了几步,一辆飞驰而过的车从她身边经过,溅起一片水花。
路知宜腿上被溅湿了一点,她停下来,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小脸露出愠意,目朝汽车驶远的方向皱了皱眉,却又无可奈何。
程溯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不觉看笑。
但笑容几秒后便顿住。
路知宜站在他对面,似是发现了什么,目光穿透雨丝直直落了过来。
程溯:“……”
她很快走了过来。
程溯下意识把烟收到盒子里,又理了理前袖。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些都成了他潜意识的动作。
“成老师?”降下车窗,路知宜疑惑地看着程溯,“你怎么会在这?”
程溯喉结微动,嗓子沙道:“等个朋友。”
虽然辞职了,但是在学校里有认识的老师朋友也很正常。
路知宜没深想,撑着伞点了点头,“那不打扰你了。”
她转身要走,程溯却鬼使神差喊住她,“等会。”
雨雾朦胧,路知宜回头,对上男人淡淡视线。
“上车,送你吧。”
只犹豫了两秒,路知宜便说服了自己。
她绕开车身走到副驾驶的位置,程溯从里面给她打开门,她收伞坐进去,刚想说声谢,忽地察觉自己好像坐到了什么东西。
侧身去看,竟是程溯常带的那副金边眼镜。
路知宜忙拿出眼镜检查,却发现镜腿被她一屁股坐断了一只。
“对,对不起。”路知宜尴尬极了,“我没看到……”
程溯的车平时没人坐,不记得是哪次演完家长后随手把眼镜扔在了副驾座位上。
夜晚光线暗,路知宜没看见很正常。
程溯直接从她手里拿走眼镜,“没事。”
路知宜有些不安,“我改天赔个新的给你。”
“不用。”程溯从车载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路知宜。
路知宜愣了下,反应了下才明白他是让自己擦一擦刚刚被溅湿的腿。
路知宜接过纸,小声说了谢谢。
可低头擦那些水渍时却在想,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被溅到的?
难道……
他早就看见了自己。
一旦想到这样的可能,好像那些视线突然又都烫人地聚集过来般,路知宜不由闭了闭眼,把头低得更深。
程溯没注意她的异样,拉下手刹发动了汽车。
伴着不断坠落的细碎雨滴声,车缓缓从路边驶出。
...
两人很默契地各坐一方,路灯的昏黄光影透过车窗落在他们脸上,忽明忽暗地流动着,勾勒出朦胧画面。
……太安静了。
路知宜很轻地做了个深呼吸,只觉得空气一点点变得稀薄,充满热意,陌生却又温柔。
她换了个坐姿,视线不经意落在掌着方向盘的那双手上。
微微弯曲着的手指修长均匀,线条干净流畅,连骨节都好像被精心设计过,完美嵌合在指间。
他的手不仅好看,还充满了莫名的力量感。
让路知宜忍不住想,被这样一双手牵住会是什么感觉。
想入神时,一阵急促的铃声忽然打破静谧。
路知宜从注视中抽回思绪,忙拿出自己的手机。
电话是路弘打来的,问她回家了没有。
“今天晚上你阿姨突然身体不舒服,我让司机送去医院检查,就没能抽出时间去接你。”
怪不得刚刚出来一直不见司机身影,打电话也打不通。
路知宜很轻地嗯了声,“知道了。”
路弘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加上之前一点就燃的脾气,路知宜总觉得他最近特别焦虑。
她想了想,还是主动问:“阿姨没什么吧。”
程溯微微侧头看过来。
路弘说:“还在检查,你回去早点休息,挂了。”
不等路知宜再说,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音。
路知宜只好把手机收回,放到袋子里。
程溯看了她一眼,问:“家里有事?”
“没。”路知宜摇头,“我爸担心我,随便问问。”
沉默了会,程溯突然笑了下,“这么晚了,你上我的车,不怕我是坏人吗。”
路知宜扭过头,“坏人?”
她重复这两个字,须臾便也低着头笑了,“怎么会。”
车那会儿刚好开到了小区的地下车库,程溯停好车,转过来望着她,半晌,“就这么相信我。”
路知宜也看着他,第一次这样没有躲避他的目光。
几秒后,她肯定地点头,“是。”
雨刮器停止摆动,残留的雨水模糊了车窗,就好像一瞬间的事,程溯忽然觉得,从前分外厌恶的天气,今晚也多了别样的感觉。
多了,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咚咚”——
突兀的声音忽然打断车内和谐画面。
程溯转身,看到车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个人,为首的竟是那位周家二少爷周珩。
刚刚也是他在敲击自己汽车的引擎盖,慢条斯理的几声,带着挑衅意味。
路知宜见来人都穿得周正笔挺,下意识问程溯:“是找你的吗?”
程溯辨不清周珩来意,但料到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拔了车钥匙,跟路知宜说了声“坐这别动”,而后便下了车。
下车那刻,顺便锁了全部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