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女人的脸就被一只手扭到了旁边,只剩一个后脑勺对着他。
只在刚见面时冷漠简短打过招呼,之后就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黑发男人此刻坐直了身体。
右手钳住身旁女人的下巴转到自己这边,银灰色的眼眸怠倦似的半眯着,漫不经心地和她对视着,然后慢悠悠道。
“……你看错人了。”看我。
沙哑的嗓音像是还没睡醒。
听到他的话女人瞬间乐不可支,大笑着捧住男人的脸凑上去使劲亲了好几下,热烈的口红一下子乱七八糟布满了整张俊美的脸,“阿娜达你真的太可爱了!”
“我永远都不会看错的,爸爸你是最最最漂亮的银色!来亲一个,mua!mua!mua!”
年幼的小女儿穿着花苞裙坐在男人的腿上,见此立马朝自己妈妈的方向拱,双脚努力蹬在自己父亲的膝盖上使劲,伸出双手银灰色&
#30340;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一脸期待。
“妈妈妈妈,我也要,我也要!”
看着自家女儿超可爱的讨亲亲样子,女人毫不吝惜地送上来自母亲的香吻。
“阿雪也是哦,和爸爸一样的超——好看的银色哒!mua!”
父女两个满意了,顶着满脸滑稽的唇印.心满意足地坐回了原位。
重新把和自己争宠的女儿放在怀里抱好,大手按住乱动的小脑袋,男人把下巴放在女儿头顶上,又慢吞吞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
不一会儿,被擒住小脑袋不能动弹的女孩子张开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也困顿地睡了过去。
父女两个叠叠乐猫在咖啡馆的桌子上,晒着下午从窗外照进来的太阳,舒适得像两摊快融化的猫饼。
我不存在是吗?现在单身且不知道要单身多久的金发少年无言。
黑发女人将自己的披肩盖在两人身上,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女儿。
良久,在这个充满明亮阳光的初秋下午,提笔在装着协议的白色信封上写下了两行诗。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虽赴云雨,不忘梓乡。
“‘太阳之心’和‘云雨之泪’就拜托小哥你了。”
“做戒指您总得给我尺寸和款式吧?”
“哈哈哈,有太多喜欢的了和阿娜达还没商量出来呢,等我们定下来了会联系你的。”
明媚的女声忽地轻柔下来,溢满笑意:“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就不是在这个国家相见了呢。”
言语里是少年不懂的憧憬与期待。
…………
悠长的话语随着那个昏黄的午后远去,如同信封上浓墨重彩的字迹逐渐减退变淡,然后消隐于无。
一直到最后,理查德都没有等到那天自己问的答案。
萍水相逢的两夫妻带着孩子居无定所,联系方式也不固定,理查德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时不时传来的设计方案和消息。
或许又都是太过纠结的性子,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持续了三四年之久,为此他还专门将这个电话号码重新装了一个手机,用以单独保存。
所有事情戛然而止在某一天,隔着无垠的海洋和触手可及的电话线,身在大洋彼岸的少年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接到了电话。初秋的寒意和森然的水汽似乎沿着话筒攀爬了出来,冻僵了他的身躯。
“不要再等了,带上它们走吧。”
一句简短的话语,嘶哑稚嫩的嗓音木然对他说完,然后匆忙挂断了电话。
等理查德反应过来对方是谁马上再打过去的时候,电话里只有一声声冰冷重复的无人接听。
至此,一家三口渺无音讯。
在那一瞬间,宝石拥有了生命。
时间慢慢流逝,理查德如他所说的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宝石商人,两颗钻石跟随他的足迹走过巴黎的
塞纳河畔和丹麦的法罗群岛,穿过莱茵河谷编织的巴哈拉赫小镇到达极光照耀下的斯瓦尔巴特群岛。
旅程的最后,是江南水乡低矮的乌篷船顶,随着水波轻轻摇晃,一点一点,沉入了梦乡。
等日本社会暂且平稳了下来,理查德回到第一次见面的东京银座,在旁边的咖啡馆上开了一家宝石店,名字叫Jewelry étranger,来接待来自四方的客人。
然后在来年的初春三月,见到了身处时间洪流另一端的少女。
断裂的契约在这一刻重新连接。
光阴璀璨一如往昔,然而佳人已不再。
…………
理查德闭上双眼不再回想,过去的已经过去,他作为接受委托的一方,能做到的仅有完成宝石商人应有的职责而已。
时光不留人,永恒的唯有宝石。
天满屋深雪接到医院的电话时已经是半夜两点。
“你好,请问是虎杖倭助的家属吗?非常抱歉,老人家在昨天下午五点十三分时已经去世,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