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赵怀谦被立为储君,十日后,赵益驾崩,死前脑子都发昏了,还在念叨着百里松的名字,也不知濒死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
赵益的丧仪之后,赵怀谦登基,百里溪卸下掌印一职,彻底成了一介闲人。
将所有宫服令牌交还司礼监那日,百里溪一身素袍,返璞归真,从宫门走出来同傅知宁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如今一无所有,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傅知宁斜了这人一眼:“百里先生,您忘了自己还有良田几千铺面几百以及十个仓库都装不完的奇珍异宝了吗?”
百里溪眉头微挑:“原来我这些年竟然贪了这么多。”
“所以啊,能顺利脱身,也算祖上烧高香了。”傅知宁相当诚恳。
百里溪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都是那些世家给的,可没有贪到百姓头上。”
“但到底取之于民,咱们还是用之于民吧。”傅知宁挽上他的胳膊,商议着这些银钱要怎么花。
古往今来布施行善,无非就那么几种法子,直接送钱多少不太合适,倒做些修修水渠发发粮种之类的利民好事。
百里溪听着她的诸多想法,唇角始终上扬:“成亲时这些钱财便归你了,你做什么都可以,我都听你的。”
“那……我还有一件想做的事。”傅知宁眨了眨眼,小心试探。
百里溪眉头微挑:“做什么?”
“……开个女学如何?”
“女学?”
“就是女子学堂,”傅知宁点了点头,“教小姑娘们读读书学学字,游记杂学多多益善,多增加些见识,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整日待在四方的院子里,思索能给父母兄弟什么。”
这也是前两日送吴芳儿夫妇离京时,她突然出现的想法。
世人教导男子如何读书科考、行医经商,如何振兴家业成为人中龙凤,却只教女子如何做一个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从未告诉她们如何成为好的自己。所以世间女子总是苦的,要走许多弯路、碰许多壁,跌跌撞撞忍气吞声,每一次蜕变,都要经历破茧之痛。
“我就是想帮帮她们,帮帮下一个阿欢、芳儿、宝珠,哪怕只是在她们心里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这颗种子也未必会发芽,可我还是想试试,”傅知宁近来说话时,总喜欢轻轻晃着百里溪的胳膊,“你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人之观念改变并非一夕之间,你即便开了,怕也没几个人会将自家女儿送来。”百里溪提醒。
傅知宁眨了眨眼:“所以得请你帮忙呀。”
“我?”百里溪惊讶。
傅知宁嘿嘿一笑:“你去跟圣上说,让他把皇室那些公主郡主的都送来,有贵女做榜样,其他人不就都来了。”
“……合着在这儿等我呢?”百里溪笑了。
傅知宁扬眉:“那你答应吗?”
“我敢不答应吗?”百里溪反问。
傅知宁眼底笑意更深,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往家走,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一直到傅知宁累了,才一同上了马车。
百里溪虽说已经辞去掌印一职,却也不是完全清净了。赵怀谦登基第三天,就把人强行带走了,非要他一同处理赵益留下的那些烂摊子,连夜里也不准他回来。
傅知宁一个人也不觉无聊,自从大事平定,她便爱上了出门,每日里不出去一趟都觉得难受,不是去吴家做客,就是回傅家用膳,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百里溪被赵怀谦扣着也无所谓。
按理说日子还挺自在,可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事。
又是一日回娘家,天气晴朗,傅知宁一大早便换上了薄衫,和莲儿一起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
周蕙娘知道她今日会来,所以提前在大门口等着,傅通嘴上说她客气过头,却同她一起守在门口。傅知文一早醒来没看见二老,听说在大门口等着时,索性也来了。
“我姐也是不嫌麻烦,整日跑来跑去的,直接住下多好。”傅知文叹气。
傅通冷笑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是白养了这么多年。”
“怎就白养了,那隔壁的花林不是已经拔了,重新盖宅子了吗?要不了一年,她便搬回来了。”周蕙娘嗔怪地看他一眼。
傅通一想也是,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前几日花林动工了,他才知道原来百里家的宅子一直在百里溪手里,且多年前种了这么多花,也是为了让他家女儿四季有花看,这样的情分与心意,即便他一个糟老头子,也很难不为之动容。
……所以嫁个太监就嫁个太监吧,能待女儿如此珍之重之,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呢?傅通叹了声气,心里却对这个女婿越来越满意。
一家三口候在门口,不多会儿便有马车来了。不等马车停下,傅知文便笑着迎了上去:“姐!”
“诶!”傅知宁笑着答应,等马车停稳后掀开车帘弯腰出来。
傅知文连忙伸手去扶,下一瞬注意到她的肚子,表情瞬间僵住了。
傅知宁浑然不觉,下了马车后见他还不松手,当即嫌弃地将手抽出来:“傻站着做什么?”
“姐……”傅知文声音都颤了。
“姐什么姐,整日姐个不停的。”傅通抱怨着上前,看到傅知宁的肚子后也瞬间愣住了。
“怎么都变木头了?”周蕙娘好奇地伸头,然后成功变成第三根木头。
傅知宁不明所以,顺着三人的视线低头看去,表情瞬间僵住了。
……好家伙,换了春衫之后,这肚子还真是显眼。
诡异的安静之后,傅知宁干笑一声:“你们听我解释,实在是近来事忙,我给忘……”
“我打死你个丢人败德的不孝女!”傅通瞬间炸了。
“爹!她现在可不能打!”
“老爷你冷静点……”
傅知宁扭头就跑,结果下一瞬就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跑什么?”百里溪蹙眉。
傅知宁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后刚要开口,便听到傅通气壮山河地怒喝:“奸夫是谁?!”
傅知宁:“……”
奸夫本夫百里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