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旸默然片刻,道:“掀开帘子吧。”
黑衣卫迟疑道:“少将军?”
这一掀,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再动手了。
郑旸:“时机已逝,现在已经动不了他们了。”
他冷静道:“不必恋战。”
黑衣卫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郑旸的存在已经暴露了,这里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那个少年如果在这里出事,他们是无法摘干净的。
他只得缓缓替郑旸卷起轿帘。
就在轿帘掀开的一瞬,顾凭感到一道目光直刺在他身上。
呀,好厉害的眼神。
他挑了挑眉,想到戴着面具,郑旸看不见,于是勾了勾唇,朝他肆然地一笑。
沈留扫过四下:“他们退了。”
的确,那些巡察的黑衣卫周身的气质微妙地变化了,不再是那种暗藏着攻击性的剑拔弩张。看来他们已经收到了指令。放弃这次击杀。
顾凭点点头:“我们走吧。”
从朱牌楼拐进去,穿过几道窄巷,沈留打了个呼哨,那两匹马果然又奔了出来。
顾凭笑吟吟地打量着他:“御马,腹语……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呀?”
“谬赞了。”沈留面无表情地道,“我的脸皮便不及常人良多。”
顾凭听出来了,这是在说他刚才的法子太不要脸。
他漫不经心地道:“管用就行,我这法子难道不是很管用么?”
沈留淡淡瞥了他一眼,竟
没有反驳。
马停在了一处宅院门口。从外面看是一座挺普通的宅子,但是顾凭知道,沈留既然把他们带到这里,那就一定不会普通。或许是暗部的一个据点,或许有其他什么用处。
仆婢迎出来。顾凭拍拍少年的肩膀,道:“在这里面,你的安全无虞了。”
又对那仆婢道:“把他安顿下来。”
仆婢柔声道:“大人不进来歇一歇?”
少年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双眼往他的方向瞥了瞥。顾凭自然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但他接到的命令只有接孩子,没有哄孩子,于是冷酷无情地道:“不必了。”
仆婢立刻躬身应是。
顾凭一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这应该是秦王府出身的人。陈晏身边亲训出来的人都是这样,于察言观色一道上,个个都练得炉火纯青。对他们来说,看出一个人的拒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假意推脱,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沈留看了他一眼:“真不进?”
顾凭:“不用。”
既然是陈晏的地方,他就真不想碰了。陈晏手下的势力太庞大,也太复杂,他能不接触就不打算接触。这些东西,弄不好哪一样,哪一天,就能要了人的命。
沈留也不再劝:“那走吧。”
顾凭本以为沈留会带他到秦王府,没想到沈留却将他带回了百泉大街。
这里是百泉大街最出名的一栋酒楼,掩日楼。它之所以得名就是因其楼高,据说站在楼头,可以一直望见滚滚奔流的龙将河。每年千灯节时,掩日楼都是一座难求,因为只有在这里可以将整个百泉大街的游灯阵尽收眼底。
顾凭眨了眨眼,就看见掩日楼门前的阴影里缓步走出了一个人。
是赵长起。
他走到顾凭身边,道:“走吧,殿下在等你。”
顾凭感觉他那个声音有些奇怪,神色好像也不大寻常,于是问:“殿下心情不好?”
赵长起扯了扯嘴角,并不回答,只是在一间房门口停住步,示意他进去。
顾凭在门口回想了一番,今夜陈晏给他的任务,他完成得应当说不止是毫无差错,而且是非常漂亮,不但将那少年全须全尾地带了回去,而且他和沈留也是全身而退。陈晏就算有火气,应该也迁怒不到他头上,于是放心大胆地推开了门。
陈晏原本看着窗外,听见声音,缓缓地转过眼。
掩日楼极高,陈晏的房间又是在最好的位置。这样的高度,低下头可以望见大地上铺张的灯火,却因为站得太高而不会被那灯火浸染。起码在这一刻,他浓墨般的双眼里不见一丝倒映的光亮。
顾凭顿了顿,感觉有些不对。
就在他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事把这人给惹成这样的时候,突然,他听见陈晏冷笑了一声。
那笑声真是冰寒刺骨。
顾凭的眉心不自觉跳了跳,心头浮出一个猜测。
……不是吧。
陈晏盯着他,唇角含着笑,眼中却毫无一丝笑意:“……久闻郑旸少将军,风仪美甚,有令人魂颠梦倒之姿。如阳如玉,朗然照人,可称冠绝凤都。”
在慢慢地,一字一字把之前顾凭令沈留当街喊出的话重复了一遍之后,陈晏眼底已经是一片彻底&#
30340;漆黑,他看着顾凭微微僵住的脸色,声音愈发轻柔,“我竟不知,郑旸少将军的颜色是这么令阿凭倾倒啊……竟然能颠了你的魂,入了你的梦?”
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