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同她的想法一样,低声道:“夫人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
梁氏翻开账本,每翻一页,她的憋闷就多几分。半本看下来,心里已经凉了个透,偏偏脸上还要强颜欢笑:“这账做得井井有条,面面俱到,不愧是清羽。”
林清羽道:“夫人过奖。”
刘嬷嬷脸色一变,几乎要把“怎么可能”几个字说出来,幸而被梁氏一个眼神制止,改口道:“要不,夫人再仔细瞧瞧?”
梁氏是懂账之人。她管了快二十年的家,一看就知这对夫妻是有备而来。单说这账面做的如此利索干净,便是侯府的账房先生也未必做的出来。
怎么可能……蓝风阁无人懂账,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梁氏一阵烦躁,对刘嬷嬷也没了好脸色:“我瞧得不仔细,那你来瞧?”
陆念桃沉思良久,笑道:“听闻大嫂是第一次接触管家之事,竟能做得这般完美。母亲,你日后可以将府中的庶务,放心交给大嫂了。”
“有道理。”陆晚丞笑得微妙,“母亲把事情全部交出来后,也能好好享享清福。”
陆念桃道:“大哥大嫂果真是一片孝心。说起来,大嫂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想必这账本上的东西,全都记住了罢?”
梁氏眼中一亮,赞赏地看了女儿一眼,接话道:“既然如此,我就要考考清羽了。”
陆晚丞挑了挑眉,正要起身,却被林清羽按住了肩膀:“清羽?”
林清羽道:“让她考。”
梁氏翻开账本,问:“我们南安侯府在京中有几处门铺?”
“二十六处。其中钱庄,酒楼各三处,茶肆,绢布店,瓷器店各两处……”
“上月收成最好的庄子是?”
“京郊二十里的舒阳庄。”
梁氏语气急耐了起来:“侯府在徐州……”
“共有五处绢布店,上月共亏损一千三百两。”林清羽不经意道,“若我未记错,夫人祖籍就在徐州。”
梁氏缓缓放下账本,极为勉强地挤出笑:“确实都未记错。”
看到刘嬷嬷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的神态,欢瞳想和小侯爷交换一个欢快的目光。他们少爷再晦涩的医术看一遍就能倒着背下来,区区账本算个啥。“羽门弄书”,梁氏真的好大一张脸。
可小侯爷压根没看他,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家少爷,眼睛里含着笑意,漾着微光,似带着几分自豪。
林清羽道:“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梁氏强打起精神:“没、没有了。”
陆晚丞对林清羽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些话想对母亲说。”
林清羽扫了梁氏一眼,遂敛目带着欢瞳离开。
陆念桃跟着起身,笑道:“我去送送大嫂。”
堂内除了伺候的下人,只剩下陆晚丞和梁氏。梁氏端起茶盏掩饰自己的不安:“晚丞还有什么话要说?”
陆晚丞抬起手:“我想站着同母亲说话,母亲能不能扶一下我?”
梁氏僵了僵,道:“这有何不可,你小时候可是母亲抱着长大的。”她走上前,将陆晚丞扶起,两人面对面站着,她只到陆晚丞的肩膀处,有种被压迫的错觉。
“母亲其实不用担心。”陆晚丞缓声道,“我身患绝症,华佗再世也是药石罔效。清羽的医书,也不是为了我看的;药,也不是为了我配的——即便是,他也救不了我。”
梁氏目光四处躲闪:“你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
陆晚丞嘴角带笑:“我时日不多,剩下不到半年,我只想吃吃喝喝,看看美人养眼。”他缓步逼近梁氏,“可以吗?母亲。”
梁氏被逼得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颓然坐倒,死死握着桌角,指盖的嘴唇都泛着惨白,颤声道:“我……”
“小侯爷这是干什么!”刘嬷嬷欲上前阻拦,“夫人可是一家主母,小侯爷怎能如此没规矩!”
陆晚丞一回眸,眉眼间凝起一缕戾气:“让你说话了吗。”
刘嬷嬷迈出去的腿软了下来,被钉在原地,像是被扼住咽喉,连喘气都不敢。除了她,其他下人静静立在一旁,竟是无人敢上前扶当家主母一把。
堂内如死一般寂静。
良久,陆晚丞转回梁氏,笑道:“母亲,你还没回答我。”
梁氏神色惊慌扭曲,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可……可以。”
陆晚丞弯唇一笑:“多谢母亲。”
林清羽回到蓝风阁没多久,陆晚丞也回来了,一副累坏了的模样,一连咳了好几声。
自从天气转暖,陆晚丞的咳疾分明好转了不少,怎么又咳了起来。陆晚丞本人倒不以为意:“可能是刚刚说话太装了一点。”
林清羽问:“你同梁氏说了什么。”
“没什么,让她安分一点罢了。”
林清羽没有多问:“手给我,我看看你的脉。”
陆晚伸出手,打着哈欠道:“林大夫……”
“怎么。”
陆晚丞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揉了揉眼睛:“困困。”
林清羽一阵无语:“你多大了,还说叠词。”
“那好吧。”陆晚丞改口悠悠道,“春风送暖,困意袭来,为夫想上床小憩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