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费霓喝完了,方穆扬便给她掖好被角,露出她的脑袋瓜。
做完这些,方穆扬扯下上面床铺的棉被,他把姜汁黄底子的棉被给费霓,他盖费霓的。
两个人两条棉被。
他在费霓额头亲了亲,便关了灯。
费霓很规矩地躺着,假装自己睡着了。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她说不清是自然醒还是被方穆扬亲醒的,因为他亲她头发的动作很轻。
费霓把被子向上抻了抻,盖住自己的头发,不让方穆扬亲。
她隔着被子对方穆扬说:“你先去洗漱吧。”
她总不能当着他的面穿衣服。
方穆扬这次没逗她,把被子拉到她的下巴颏,就出去了。
费霓穿好衣服,就迫不及待趿着拖鞋去照镜子。
嘴唇倒是不肿,可惜脸是红的,她准备多擦一点雪花膏。
昨晚真是太难熬了,今天一定不能再和他一起睡了。
她甚至有些羡慕方穆扬,培训班是临时单位,不像她们厂每月都固定发些用不着的东西,那些标准型号给了她也是浪费,她又实在不好意思问有没有别的型号。领了两个月标准型号,突然问有没有别的,别人会怎么想她。
早餐是奶粉和点心,费霓抱着饼干筒又分给方穆扬两块,“你多吃一点。”
她低着头,低声说:“你别这么看我。”
方穆扬只是打量她,老实说,他的眼神要比他的为人正经许多。
但费霓总觉得别有意味。
搁以前,方穆扬一定要问费霓“这么看”是“怎么看”,但这次他只说:“下了班你在厂门口等我,我接你去看电影。”
“什么电影?”最近没听说有新电影。
“《魂断蓝桥》。”
“哪国片子?”
“美国。四十年代的老片子,最近重译了。”这部片子他的爸妈年轻时候还看过。
“怎么会有美国片子?”外国电影以前看苏联波兰的,现在看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的,美国片子怎么会允许在电影院放。
“内部片子,不对外放映。下班我去接你。”
“好。”
方穆扬伸手触到费霓的嘴唇,“你这有奶粉沫儿。”
“我自己来。”
出门前,费霓比以往多擦了一倍的雪花膏,好像这样能把脸上的红遮住似的。
地上堆满了雪,费霓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揉了一个雪球,贴在自己脸上,方穆扬和她一块出来,正站在不远处看她的笑话。费霓把雪球掷向了他,怕打湿他的衣服,只向着他的裤脚扔去。
姚主任说到做到,费霓又领到了她的奖金。
中午休息的时候,费霓借了刘姐的车直奔附近书店,把奖金都买了连环画。
二十多本连环画都是一样的。
费霓一个组的同事,都收到了她买的连环画。
同事们都很给费霓面子,说连环画画的太好了,这么多人物,得画多少笔啊。
费霓把这夸奖一并收下,不管夸得恰不恰当。
她说:“要是喜欢,也可以给别人推荐推荐。”
刘姐说:“要是推荐还是报纸推荐有用,咱们厂四车间的老于在报纸上发过文章,你送他一本,让他帮你写一写。”
另一女工说:“老于也就在报上发表过一个豆腐块,那水平我看还不如小费呢,要不说,小费,你就自己亲自写。”
刘姐说:“那不成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么?”
“谁知道小费跟他是两口子。就算怕人知道,小费,你就用我们的名字,也让我们露露脸 。”
费霓没说话,心里却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她准备今晚回家就写一篇观后感。
她没再提这事,而是问大家有没有多余的布票可以借给她或者卖给她,她想做一件棉袄,棉花她可以拆一条棉被,但布总不能用棉被的。
因为刚刚收了她的连环画,大家也只好大方一点。积少成多,竟然凑够了。
这天唯一让费霓不太高兴的,就是厂里又发计生用品。
她红着脸几乎要问有没有别的型号的了,但那话连嘴边都没到就被消化了。
要是刚结婚就问,别人最多笑话她图方穆扬“高高大大”,但她夏天结的婚,冬天再问有没有别的型号,有人就该怀疑她作风有问题了。
她又领回了四个没用的东西。
然而这只是个插曲,当她从厂里出来看见方穆扬的时候,眼睛里不由又带出了一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