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
坚硬的泥土外壳如蛛网般碎裂开来,一阵白气升腾而出,挟裹着荷叶与鸡肉的清香四散开来。
“衣带渐宽终不悔啊……”张小满一点点解开荷叶上的细草绳,嗞啦撕开荷叶,俯身闭目轻轻嗅了嗅,睁开眼睛,怔怔出神。
常平脱下橡皮手套,摘下口罩,关掉几个停止分析测绘的屏幕,从超级计算机控制台旁边的桌子上端起一杯咖啡,缓步走到张小满面前,纳闷道,“看什么呢?”
“腿!”张小满咽了咽口水,干脆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常平皱了皱眉,追问道,“什么腿?”
“铁面无私,侠胆柔情,胳膊肘往外拐之大腿!”张小满逮着一只鸡腿,用力一拧,撕扯下来,递向常平,嘿嘿笑道,“来!先吃这条腿,再吃另一条。”
“我不吃!”常平嫌弃地看了一眼张小满油腻腻的双手,“当着死者的面吃叫花鸡多少有些不讲究,我劝你要吃也出去吃,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别一会沾染了细菌吃了蹿稀。”
张小满用力咬了一口鸡腿,满嘴油污道,“我带来的鸡你不吃,偏要去酒店吃鸡,都是鸡有什么不一样的,难不成因为她脱毛的地方高级一些就变成了凤凰?”
“别特么胡说,”常平搅动咖啡的右手停了下来,面色一寒道,“你应该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鸡,我老子常安就是因为几只鸡而死的。”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张小满面无表情地捧着鸡腿撕咬肉丝,“要是你爸就绝不会因为嫌犯是个女人就手下留情,他可是个钢铁直男,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怎么样,那顿饭好吃吗?有澳洲大龙虾吗?”
“有!至少比你手里的叫花鸡好吃,”常平冷笑一声,“毕竟帮她从警局里脱身了,自由无价,怎么也比澳洲大龙虾值钱吧。”
张小满斜斜地看了常平一眼,又问了一遍,“好吃吗?”
“挺贵的。”常平抿了一口咖啡,“一道菜就是我一个月工资,那天桌上可是摆着108道菜!其实,我只是公事公办而已,她这顿饭呐,算是白请了!”
“108?这是要逼你上梁山啊……”张小满将啃完的鸡骨头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刚想将卫生纸扔进垃圾桶又停下了下来,翻了一面,把油腻腻的双手擦干净,临末了还擤了一把鼻涕,这才将卫生纸扔进垃圾桶里,摸摸鼻子道,“她哪来的这么多钱?她老公的遗产不是还没解冻吗?”
“人家可是新世纪独立女性,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不靠男人……”
“扯他娘的淡,哪来什么真正的独立,当自己是鲁宾逊不成,万事不求人?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一个好字就是一男一女,少了谁都活不好。真要独立,她也不会请你吃这顿饭了……都说一个女人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她这是想要收服你的心啊。”
“照你这么说,酒店的厨师才是抓住我心的那个人,而且不仅抓住了我的心,还抓住了好多人的心,该是个偷心盗贼啊。”
张小满重重地咳嗽几声,“这么贵的一顿饭,应该吃了很久吧,你跟她都聊了些什么?”
“食不言寝不语,我什么都没说……”常平镇定自若道,“而且我也没吃多久,一碗酱油拌饭要不了多长时间。”
“美食美女当前,你就只吃酱油拌饭?”张小满狐疑道,“不管是秀色可餐,还是玉盘珍馐,都值千金啊!”
“我肚皮有多大,就吃多少饭,我能挣多少钱,就吃多贵的菜。”常平装模作样地吹了吹咖啡上方的热气,长长地饮了一口,“不巧,这个月扣除五险一金和房贷,又往山区捐了一点,手里半个多余的子儿也没有,若不是家里还有几箱泡面,我早就饿死了。”
“寒碜!”张小满双手插袖,摇摇头道。
常平瞥了一眼张小满,冷笑一声,“你也好意思说我寒碜,一张纸擦完嘴又擦手,擦完手又擦鼻涕,不嫌脏啊,多用两张纸又能多花几分钱?再看看你这身衣服,我记得我爸还在的时候你就穿着这身,我都快跟当时的我爸一边大了,你还是穿着这身衣服,当真是缝三年补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张小满竖起食指左右摇摆几下,“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可不是寒碜,而是节俭,这是传统美德。你试想一下,全国所有人每天都少用一张纸,那便是十几亿张,折算下来,是一千多万包一百抽的卫生纸。即便一包卫生纸一块钱,也有一千多万,拿去在山区建学校也好,在乡村修医院也罢,都是极好的。任何哪怕再微小的东西,成千上万地积累起来,也足够动人心魄了。至于这身衣服……我只是喜欢这个款式,经典永不过时嘛!”
“不愧是教授,讲起道理来都很有道理。”常平放下咖啡杯,伸出右手,正色道,“废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拿来吧。”
张小满摊开双手,一脸无奈道,“东西不在我这。”
常平眉头皱成一个“川”字,面色渐渐冷了下来,“在谁手里?”沉吟片刻,睁大眼睛道,“你把单子给聂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