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能小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唐潇端起热水壶,拿过置物小桌上的塑料杯,给符浒倒了一杯水,“符哥,喝水。”
符浒搬过小桌旁边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叠搭在床尾,取出打火机点烟,随后微抬下颌,示意唐潇打开窗户。
唐潇不敢跨过他的腿,只能小心翼翼地从他挂着脚的单人小床前端挪过去,然后再绕过另一张单人小床,伸手去推糊着防水纸的木窗。
窗户封死了,根本没法儿推开。
符浒吐出一口气,眯眼笑道:“那你只能忍着咯。”
唐潇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应:“嗯……”
这间客房并不大,摆下两张单人小床之后,就只能放下一个空衣柜、一张置物小桌(配椅子)、一个放在小床之间的床头小柜。
床上铺的被褥柔软蓬松,散发着阳光的香气,挺干净的。
身在末世,能有这样整洁安全的屋子睡觉,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可符浒并不是普通人,他嫌地方太小,没钱赌没酒喝还没女人。
等到静静抽完一支烟,他拧灭手里的火星,低声问:“怎么样,那位钱老板答应了吗?”
唐潇咽了口唾沫,“她说,我先养养伤,然后再一起制定计划。”
“那不是没成?”
“……嗯。”
符浒夹着烟屁股,嘴里啧啧往他脸上扔去,“小唐啊,你可要抓紧时间,否则到时候吃苦的还是你爷爷,他都那么老了,你舍得他受罪吗?”
“符哥!”唐潇一下子红了眼睛,双手合十搓动哀求:“求求你、求求你……别伤害我爷爷……”
符浒欣赏着他泪眼汪汪的模样,饶有兴致地笑起来,然后端过杯子喝水,好一会儿才说:“放心,在我们回去之前,不会有人乱来。”
说着又抬起脚,挂到了唐潇的膝盖上,任由鞋底的污秽弄脏他的裤子。
“不过你要明白,大家的耐心是有限的。”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挑起一抹残酷,符浒冷声说:“加快速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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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城市死寂,整个旅馆黑暗无光,能清晰地听到外面街道上寒风的呼啸声、丧尸的吼叫声。
唐潇已经在床上睡熟了,断断续续发出呓语,喊着自己的家人。
符浒扭了扭脖子,穿衣下床,打开了房门。
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点起打火机照明,去到对面上了个厕所。
厕所有一道小窗,推开后能听到放大了数倍的丧尸吼叫声,符浒靠在盥洗池边吸烟,拉开下方柜子的抽屉一个个检查。
厕纸、肥皂、洗漱包、女性用品、垃圾袋……东西还挺全的。
他拧灭烟头,随手扔进抽屉,啪地推上了。
走出来的时候,距离他进厕所过去了半个小时,里头动静也不小,睡在客厅里的那个贝茵人竟然毫无反应,应该是睡熟了吧?
符浒抬起头,望向了上方的阁楼。
阁楼入口处有一道金属伸缩梯,他试着拉拽,梯子发出了嘎啦轻响。
可惜没有成功,伸缩梯似乎被锁住了。
符浒低低“嘁”了一声,转身回往房间。
打火机的火苗散发出黯淡的光芒,当目光透过微红的焰色,他意外发现不远处的客厅里,那个原本熟睡中的贝茵人坐了起来,不知道坐了多久,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一动不动。
气氛静默了一瞬,符浒呵呵轻笑,低声说:“起个夜而已,晚安。”说完也没等回应,径直打开房门进去了。
咔嗒,门锁轻响,房里的窸窣响动很快就停止了。
阿淼等待片刻,重新躺回气垫床,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六点,钱蓁蓁就轻手轻脚地爬下了阁楼。
客房里没有动静,那两人还在休息,阿淼已经起来了,正在叠被子收枕头,放掉气垫床里的空气(都是家居城的高级货)。
厕所里面温度很低,不知道是谁把墙上的窗完全推开了,寒风嗖嗖地灌进来,冻得钱蓁蓁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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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面祁瑶也醒了过来,正在收拾自己的可折叠躺床和被褥(都是家居城里的高级货)。
两人一起准备早餐,麦片米粥、葱油薄饼、腌菜蛋花汤。
阿淼在外面拖地擦桌,等待碳炉上烧煮的饮用水沸腾。
等到八点,唐潇跟符浒清醒起床,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就被弥漫在空气中食物香气吸引住了。
旅馆三人已经吃过了,客厅长桌上摆放着单独的食物,是给客人的。
唐潇恹恹的,脸色憔悴,没多少食欲的模样。
符浒却是眸光一亮,情不自禁地凑到桌前仔细闻嗅起来,“嗯,好香啊,看来我们有口福了。”
简单的洗漱过后,他抢先坐在长桌前方,端起碗筷品尝起来。
麦片米粥泛着腾腾热气,散发出独有的谷香味,咽进口中的时候,瞬间唤醒了沉睡的胃部。
葱油薄饼金光灿灿,猪油与葱花完美融合,深深浸入了面饼之中,咬上一口,嚓嚓轻响,浓郁的咸香在舌尖弥漫开来。
腌菜剁成了碎粒,跟随裙摆似的蛋花在汤中沉浮,表面飘着少许油花,清淡适口。
符浒很久没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了,余光瞥着旅馆的老板和厨房门口的防风帘,他忽然歪歪脑袋,眉眼间露出了一丝遗憾的情绪,但也只有一瞬,便消失无踪。
唐潇无心吃饭,随意扒拉了几口,便抹干净嘴巴,走到了柜台面前,“钱老板……”
钱蓁蓁放下手里的签字笔,“唐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是昨天的事。”唐潇眼圈泛红,喉结不住滚动,似乎在纠结着什么,片刻后他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呢?”
“噢,救你爷爷的事情?”钱蓁蓁也收敛了轻松的表情,微微拧眉作思考状,“我觉得还是要从长计议,这样,吃完早饭后……”
唐潇几欲落泪,“别说什么从长计议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啊?”钱蓁蓁微愣,仿佛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转脸望向了桌边的符浒。
符浒正端着水杯轻抿,发现她楚楚可怜地注视自己,似乎在跟自己“求助”,便掸了掸衣服,起身走了过去。
“小唐,你别急,慢慢说话,人家钱老板只是个女孩子,你这么激动会吓着她的。”
话音落下,他又对钱蓁蓁抱歉一笑,解释:“小唐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太担心他爷爷了,还请钱老板谅解一下。”
随后他往前凑近,双臂撑在台面上,语气亲昵地说:“钱老板你看啊,现在白天光线充足,做事情也方便,不如你就带上员工帮帮我们吧,说不定等到救出小唐爷爷,咱们还能赶上午饭呢?”
距离如此之近,钱蓁蓁甚至能感受到轻拂在发间的呼吸,他身上的黑色羽绒服是哑光面的,右侧上臂处有个莲花的图标——跟之前服装店二楼的某些男装是同一个品牌。
钱蓁蓁点头,“那行,咱们简单谈谈,谈完之后就出发。”
她捧着账册起身,给了阿淼一个眼神,自己引着唐潇和符浒,重新坐回了客厅长桌面前。
得到准信,唐潇松了口气,脸色没再像之前那样苦大仇深了。
阿淼收走桌上的碗筷,又从厨房拿了抹布过来擦拭。给三人倒好温水之后,他坐到长桌的另一头,从兜里摸出来一把法兰螺栓——之前从五金店里捡的。
这种螺栓由平脑六角头、固定的法兰垫片以及镂着外螺纹的螺杆组成,通体镀成了彩黄色。
阿淼在玩,他抓起螺杆尾端轻轻捻动,螺栓就会以六角头为支点,在桌面上飞快地摩擦旋转。
他手指灵活,转了一个接一个,很快长桌一侧就摇出来小片彩黄色的残影,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符浒被吸引了注意,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
钱蓁蓁抿了几口水,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唐先生,关于你爷爷失踪的情况,包括明和慈善医院里现在是什么样子,麻烦你具体说说,咱们也好据此商定作战计划,尽量早点出发。”
听到“早点出发”四个字,唐潇点头,在一片嗡嗡声响中调整好情绪,开始解释:
“我的爷爷叫唐桥,是一名退休医生,三年前他受邀到明和慈善医院讲课,没想到丧尸突然爆发,他没能逃出医院。当时我在外地上学,以为他肯定……肯定已经……”
“没想到峰回路转,我在四处流浪的时候,无意中打听到明和慈善医院里面还有人活着,他们虽然没法儿逃出来,但是会用升降绳绑着筐子放到地上,用医院里的药品和外面的人交换物资。钱老板你也看到了,这座城市还生活着不少人,我过来之后,趁着一次交换物资的机会,放了询问的纸条上去,然后我就收到了爷爷的亲笔回信,他真的还活着!”
说到这里,唐潇还怕钱蓁蓁不信,立即从裤袋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带着血迹的纸条,上面是笔锋遒劲的文字:
潇潇,爷爷还在,你别冲动,别进医院。
唐桥。
钱蓁蓁读完纸条,递回了唐潇手里。
整段描述似模似样,乍然一听确实找不出什么漏洞,再加上泪眼汪汪,心急如焚的年轻小伙,确实很容易让人降低戒心。
可惜有个符浒。
钱蓁蓁转过脸,“那符先生是……”
唐潇顿了顿,回答:“我们是半路遇见的,结伴同行的流浪者。”
听到自己被点名,符浒收回了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
“符先生倒是跟我遇见的其他客人不太一样。”钱蓁蓁深深注视着他,“您好像没有愁眉苦脸的时候,从昨晚刚见面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心情很好。”
“或许因为我是个乐天派吧。”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眉眼弯起来,意有所指地说:“末世来临后的日子已经很苦了,为什么不让你我仅剩的人生过得愉快些呢?”
“在我看来,钱老板和我遇见的其他女性也不一样,你爱笑,也很温柔,能在末世也保持着善良与单纯,我想,你一定愿意帮助小唐的,对吗?”
阿淼皱了皱眉。
“谢谢夸奖。”钱蓁蓁淡然微笑,随后沉下嘴角,严肃地注视着面前的唐潇。
唐潇心里打鼓,莫名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压迫力,情不自禁地攥住了袖口。
“唐先生,我想我们的交易是无法达成了,如果您真的希望我和员工帮忙解救您的爷爷,那就请说真话。想要我们去拼命,你还有意欺骗,未免太过无耻!”
> 钱蓁蓁厉声指责,厅里的气氛陡然凝滞。
唐潇一愣,叫屈:“我说的都是真的!”
钱蓁蓁抬高下颌,冷冰冰地反驳:“不,你在撒谎,每一句都是假的!”
唐潇霍然起身,“我没有!!!”
旁边的符浒没了笑容。
“不是谁声音大就有理。”钱蓁蓁也站起来,目光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你没有撒谎就证明给我看!谁知道你爷爷到底是不是真的困在了明和慈善医院?!”
“是真的啊!我说了,他三年前过来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夏天,末世来临前的半个月,我还给我爷爷买了遮阳帽和手持小电扇呢!”
“你不用解释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问你,你是真心想救你爷爷吗?”
“当然了!”
螺栓们开始减速,阿淼静静看着,任由它们垂倒下来,在桌面弹旋着,发生更多的摩擦,发出惹人厌烦的金属噪音。
伴随着螺栓碰撞的节奏,钱蓁蓁语速很快,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擦着唐潇回答之后的一秒连续发问:
“你什么时候知道医院里还有活人?”
“今年春天!”
“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一个月前!”
“你要救的是爷爷而不是奶奶?”
“废话,就是爷爷!我奶奶十年前就去世了!”
“你爷爷今年几岁?”
“78!”
“短发、长发还是光头?”
“光头!”
“戴眼镜还是不戴?”
“不戴!”
“他耳背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