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两脚兽忽然飞上了蓝天，灵魂升华了，古臻在被单独放在房间里的一段时间内，忽然想通了很多很多事。

无数命运的齿轮卡在一起，位于钟表的暗面，让他这露在明面上的时针竟完全不知推着自己走的究竟是哪一块齿轮。

或者，对方所做的这一切，可以说是广撒网，不论哪一环生效，只要能让伊尔凌乱，就能牵着他的鼻子走，就会有懈可击。

苍岚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乌里克呢？他又算什么？

他们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到这，古臻忽然猛地站起身！凌乱的大脑只得到一个结果！

如果乌里克的出现是个巧合到无法理解的意外，苍岚也是个夹杂在众多事件中的不确定因素的话。

那么，现在看似是北境兽族在残存蜥蜴人的撩拨下反叛，让几万虫兵顶着环保的名义带着长刀□□就来干，实际上……并不一定是这样。

最开始说让伊尔去北境的就是洛夫，后续帮忙的也是洛夫，那征兵撰稿写的太简单，摆明了是想让一些没什么本事，又希望能立功的雌虫们上钩。

甚至同意把他也当成小兵带来，这就都是不对的。

贝利，还有库什都在他刚才的捋顺中和苍岚一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关键节点。

古臻曾经说过，贝利从前并没有对他有什么兴趣，直到伊尔被他带回家，贝利才开始每日每日的盯着他花店的方向看，在伊尔醒来后更是动不动就上门送东西，让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花痴。

回想起半个月前，贝利被乌里克算计，被迫离开餐厅的时候他摔着围裙吼了一句：“我也曾是个能出生入死的！奈何战队不要我！”

言下之意，他也曾是军雌，只是被除名？

而库什是伊尔的旧部下，伊尔说一直对这只努力的雌虫照顾有加，也是他在监察局的时候透漏给伊尔上层要在花店附近盘查，引起伊尔的慌乱。

他更在伊尔离开之后，用那么明显的方式，一直守着他所在的花店，不管任何虫靠近，一律不准接近，甚至不允许古臻说半句话找伊尔解释。

直到贝利名正言顺的举报了这一切，扩散消息的记者也是贝利第一时间找来的。

夜色深沉，古臻来不及多想这里面到底谁和谁是一伙的，谁又真的是纯粹的巧合，他只知道——库什跟着伊尔过来，伊尔的一切动态，库什都会全部知晓，甚至所谓的集合探查，他作为心腹，也会跟着伊尔。

还有个精神力和伊尔不相上下的南格……整个路途中古臻没有接触过，甚至都不怎么见面，但很清楚的是，他在战队中的位置仅次于主将，更完全不像伊尔这样落魄，他不需要在北境出生入死，一个前途无量的顶级军雌，长途跋涉只为了平定叛乱？

来北境，或许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伊尔有危险！

古臻匆匆抓了件黑色外套掩盖自己外形之后，就立刻从小窗口一跃而出！靠着刚刚在飞机上与伊尔亲昵交流过，快速感知他精神力所在的方向，迎着夜风急速飞蹿——！

此时此刻，古臻心里想的是：快点，再快点。

而伊尔要去的目的地，是他所说的兽族主城，古臻所感知到的伊尔所在方位，完全不是那个方向！

……

就在十几分钟之前，伊尔带着包括库什与南格在内的几只高级军雌统领，趁着夜色潜入兽族主城分散侦查，在划分的一片区域上快步潜行。

此时的兽族主城，万家灯火熄灭，一片寂静。

伊尔在查探的时候，忽然看到某处一点奇怪的光亮在靠近自己，立刻身体向后，躲开了它的视线范围。

不多时，一只浑身披着暗绿色甲片，眼珠腥黄的蜥蜴人下一秒出现在虚无的夜色之中，轻轻的嗅着虫族的气味儿，缓步朝着伊尔所在的方向靠近。

伊尔轻手轻脚的后退，并在身后放出了几只虫族用来联络的小甲虫。

小甲虫趁着夜色飞走的下一刻，更多隐身的蜥蜴人出现在他面前的巷子口中。

“在那。”沙哑的说话声，一只蜥蜴人吐出团成一个结的舌头，试探着伊尔所在的方向，金黄色的竖瞳眯起下令：“抓住他！”

……

古臻于夜色中奔跑了快半个小时。

最终，他在一座沙漠中的石头山洞里找到了伊尔，看着满地蜥蜴人的尸体，以及他浑身被撕裂的都是伤口，胸口起伏代表他还活着，但迷茫的睁开眼却不回应。

古臻整颗心都是慌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个世界想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要觉得这里是靠性别打拳互相压制的无聊动物世界，一直固步自封，不去了解一切的真相，没有早点认识到这一切！

竟没看透这是如此大的一盘棋！

“伊尔？伊尔？”

他试图叫着伊尔，不知道就只是这短短一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伊尔眼睛是睁开的，但是却仿佛看不见，也听不见。

急匆匆把脉，在完全安静不下来的情况下，古臻耳朵里灌满了自己的心跳声，更无法对他的状态做出判断，只能看到他脖颈以及被撕裂的军装底下，有着很多齿痕，流出来的血的颜色呈现暗红色，显然是中毒。

蜥蜴……貌似也是有毒的。

“妈的。”古臻掐着毫无反应的伊尔的脖子：“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身边所有的人都背叛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混账，混账到所有人都针对你？！”

他到底，是个什么傻虫！为什么会对身边潜藏了这么久的亲信，无比信任，沦落到这一步？！

不。

古臻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

伊尔知道。

就像他知道舒川狡猾，知道虫皇算计了他一样，他只是从不多说。

他更愿意暴露属于家庭这一方面的情绪在古臻面前，却从不提政务纠纷，许是他自己也想不通，更许是他不想引发更多麻烦和担忧。

可他在临走前毫无波澜的带着他坐了飞机，任由他在飞机上胡闹，下来后更是没有把他交给任何一个手下，而是送到了一个无人旅馆单独放置，还特地说了两遍‘等我回来接您’。

……这足以证明，他知道一切，却还是决定奔赴，殊死一战。

“你就这么对我的孩子的？！”

抱着伊尔，古臻忍不住想哭，凌乱的心情和屡不清的事实，让他来不及思考这一切，只把精神力源源不绝的探进伊尔的身体里，对他做着安抚与调节，希望能有作用。

许久……

因为蜥蜴毒素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伊尔，似乎因为精神力的灌注而神智清醒，略微动了动染满血的手。

他肩膀部分被撕裂了皮肉，手臂抬不起来，只能动手指，在满是黄沙的山洞地面上，画出了一条蛇形。

古臻不理解他的意思。

直到这混着粘稠血的小小的蛇形，被加上了两只暗红的小角。

那是古臻曾对他唱过的，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

“呵……”古臻竟在这一刻满脸泪痕的笑出了声：“是啊，是我，你个混蛋……”这种时候，还在试图逗他。

平静片刻之后，古臻确认，伊尔脑子还是明白的。

蜥蜴人的能力是隐形，近距离厮杀是他们的强项，所以，此时山洞里的蜥蜴人尸体上，没有找到任何能用来保护自己的枪支。

他把旁边那些没穿衣服的蜥蜴人都丢出去，少数几个穿了衣服的则是直接扒下来，在地上铺成了一层让伊尔躺着。

而床垫才刚缠好，外面就传来了一些脚步声。

古臻立刻揪着床垫把伊尔拖到了山洞的拐角，静静的听着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库什：“你确定在这里吗？为什么没有？”

南格：“引路小虫指的就是这里，他绝对是逃到这了……这附近山洞有点多，要不要叫其它虫来排查一下？”

库什：“这里有血。”

说完这句，外面就回归寂静。

古臻知道，这两个家伙一定是进来了……其中一个，就是库什。

果然，没多会儿，两个身影出现在山洞内。

古臻眼睁睁的看着一只小虫子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飞来……

引路小虫？

这种东西在电视上见过，说是被训练出来的，带在身上一段时间熟悉气味的情况下，可以像信鸽一样作为往返传讯。

他们就是用这个找到伊尔的？可是伊尔都知道他们造反了，为什么还要给他们能找到自己的小虫？

是以为自己百战百胜，能把坏蛋一网打尽吗？

想不通的古臻，只知道自己不能让伊尔被找到，立刻试图控制这只小虫……凭精神力将它捏死在了飞过来的路上。

看着小虫忽然掉落在地翻了爪子，南格瞳孔一紧，掏出身后挂着的配枪，瞄准着这山洞的每一个角落。

或许该庆幸，石头洞都是蜿蜒陡转，这里又刚刚经历过一场混乱，血腥味遍布，他们不好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

身后伊尔的呼吸已经越来越薄弱。

古臻咬咬牙，第一次在无比遥远的情况下，企图用精神力控制那两只雌虫。

与此同时，一只染血的胳膊搭在古臻手臂上……回过头，古臻看到伊尔在努力的摇头，让他别这样做。

为什么？

古臻静静的质问，但却没办法得到结果。

两只雌虫迅速退出了这个山洞。

古臻觉得，这失去了控制对方的好机会，以为伊尔是担心他打不过，烦躁的叹了口气，打算带着他走。

可是满身血肉模糊的伊尔，哪里是说能带走就能带走的？抓哪里感觉他都会很疼……很疼。

古臻只是心疼的迟疑了十来秒，外面转眼传来踏步式的脚步声。

听到这脚步声，古臻有点发毛，当即把伊尔从地上背起来。

“不……”伊尔破碎的嗓子，吐出了一个字，睁开那双从前如紫琉璃般光泽，此时却无比暗淡的兽瞳，仿佛在问：为什么让您等我，就是不听呢？

古臻压低声音怒斥他：“你特么带着我儿子跑出来以身犯险我还没说你！虫皇针对你，你不和我说。手下背叛你，你也不和我说！你打算自己处理所有事，那你要我干什么？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一个需要你报恩的废物？还是一个安抚机器？！”

伊尔说不出话，只苦笑着摇摇头。

他算到了很多，从第一次见到南格，这只原先还算熟络的雌虫开始刻意躲避自己，疏离冷淡……最终在探查中发现他手臂上有着三道深深的疤痕。

当时，在太空舱中的战斗，伊尔即使身受重伤，依然记得，自己在那藏匿于自己身后的家伙身上，留下了血肉模糊的爪痕。

从那天起，他发现这一切都并不简单，时时刻刻把古臻护在自己身边，哪怕出去也是让心腹暂时照管。

却万万没想到，洛夫也是这计划中的一环，利用乌里克对他的感情，催动他来北境的想法。

蜥蜴人的研究竟也是洛夫支持的，现在已经有了很多虫族与蜥蜴人的融合基因虫，伪装成兽族在北境生长，只要这群兽族在名义上被铲平，加上主将战死，众虫民就会相信北境是安全的，到时候会有更多虫族被按上研究台做基因融合。

还有库什……跟在他身边十几年。

他那么信任的把雄主交给他照顾，他竟任由他溜出去，上了城墙……他若不是会让蜥蜴族打从心底惧怕的人类，是只普通雄虫，可能早已经被撕碎了。

十几年的出生入死，十几年啊……

看着伊尔瞬间苦痛的神情，古臻极度不忍心的抱住他摸摸脑门儿：“没事了，我会带你走的，无论如何，都会带你走。”

伊尔眼神看向山洞高处，正透露一点月光的一个小洞。

一个成年男性，应该足以从那个洞爬出去，隐藏在高处，也不容易被发现，凭他的本事，可以离开的。

古臻就当他还是个没反应的混蛋，完全不接受这个建议。

听着外面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好像很多虫一起进了这个山洞，要围攻伊尔。

此时的状况，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替伊尔打一架。

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真的打得过一大群的古臻，决定拼死一搏。

他早就幻想过这样的一刻，却没想到，不是面对兽族和蜥蜴人，而是面对虫族。

但当他催动精神力打算冲出去那一刻，他又一次被按住了手臂……刚才还没有反应的伊尔，忽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他破碎衣物下的骨骼仿佛在拉伸改变，属于虫族的基因逐渐占据上风，指尖利爪突出的同时，周围的砂石开始窸窸窣窣的震动起来。

顶级军雌，即使身受重伤，精神力也没有溃散。刚刚又在古臻不由分说的情况下交流调节了一阵，此时所有知道伊尔身受重伤就藏匿在这个山洞里的军雌们都同一时间感受到了这股精神力的禁锢，被凭空拉扯托起！

除了那个精神力据说很高的南格之外，包括库什，全部被精神力毫不留情的拽到高空——仿佛体内装了压缩炸弹般瞬间爆开，血肉模糊！

下一秒，伊尔身子一闪，压住了被眼前血雾弥漫的一幕吓到的南格，夺下他手中的枪支后，伊尔紫红色的瞳孔紧盯着这只猎物，尖锐的利爪刺进他脖颈！

强大的精神力相互碰撞，南格终究是败在了实战经验不够，从一开始就因为战友的死亡方式太过血腥而呆愣几秒，让身受重伤的伊尔以实战经验占了上风，最终利爪刺破了脖颈，划开气管，彻底结束了生命。

古臻靠着墙边，原本来帮忙的他，忙没帮上多少，倒是被吓个半死。

曾经，伊尔发狂被项圈电击的同时控制其它雌虫的视频，在众多虫族网络热议中称他是‘地狱魔雌’既视感。

此时此刻，古臻枯燥的形容词库中，或许也只能捡出这几个字来形容这样的他。

真没见过这么多血肉一起被爆开的画面。鼻端满是令人作呕的虫血味儿。

“伊尔……？”

看着一切好像都结束了，古臻略惊惶的叫了他一声，不确定他是否还有神智。

双眼迷蒙看不见的伊尔，在古臻出声后回眸，抹去下巴上的血痕，露出个只对雄主露出的温润笑容，而后拖着沉重的脚步逐渐靠近他，依然是在虫族与人类的规则中，折中一般的单膝跪下。

“伊尔……从，不打败战。说会接您，就一定……会。”

……

五秒钟后，这山洞中传来了古臻低沉的笑声，以及一句。

“傻货，跪偏了，我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