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大槐看着头顶的烟,忽然笑了:“除了没化成人形的时候,被一只小凤凰烧过,我就没着过火了,但我好歹活了几万年了,这棵老树还是挺耐烧的,对吧,你看,我媳妇儿都不能说话了,我还跟没事儿人似的。”
凤宁:“你为什么……”
青大槐垂下眼,声音在烟雾中也显得缥缈:“……你说得没错,她只是我煞气和碎片缝补而成的怪物罢了,她不是婉婉,婉婉不是她这样的,都是我在痴心妄想罢了,如今也该醒了。”
他顿了一下,看了眼对此一无所知,蒙着眼睛趴在金光罩上的青琅,神色变得遥远了一些:“凤宁,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想过让小石头死,想过很多次。反反复复。他刚生下来,我刚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看着他的灰色眼睛,摸着他的一身魔骨,心中全是最恶劣,最不堪最畜生的想法……”
青琅第一次握着青大槐的手,奶声奶气地叫他曾爷爷的时候。
青大槐吐了。
他避开人群,吐得昏天黑地,泪流满面。
被自己恶心吐的。
他不是人。
他是畜生。
他想杀死自己的曾孙子,去救三万年前被自己杀死的妻子。
从那天以后,杀青琅救婉婉的想法就断了一阵。
他甚至不让青琅练习法术,封了他的经脉,想让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安安稳稳过一生。
平庸点也好,无能些也罢。
只要魔骨不生事就好了。
可事与愿违,凤宁与青琅的意外相遇,为他打开了经脉,让青琅开始学习法术,然后一切开始不受控制,青琅变成了个怪物。
看见青琅变成小怪物的那一刻,青大槐浑身颤抖。
青大槐后来想想,总觉得那
日他除了愤怒,还有些卑劣的,见不得人的该被踩在地底下腐烂生蛆的窃喜。
——青琅变成了怪物。是意外,不是他做的,他尽力了,他也没办法。
既然成了怪物,既然没了神智,那……
于是他就将青琅放在了弑命山,想着假以时日,等他把煞气和碎片收集完毕,这已经没救了的怪物孩子,许能救他曾奶奶一命。
可命运再次给他开了个玩笑,小怪物青琅被人重塑了筋骨,变回了人的模样。
青大槐盯着他异常可爱,异常漂亮,像极了他的婉婉的孩子看了半晌,将人抱出弑命山,好生养了下去。
他原本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也在这孩子的笑脸和呼喊中一天天沉寂了下去。
算了。
青大槐想,命运如此。
紧接着,他便再次断了让青琅救婉婉的心思,为小石头布了噬灵网,压制他的魔骨。
或许是因为这孩子的容貌像婉婉,或许是这孩子性子本就讨人喜欢,又或许……是他曾经的那些卑劣想法让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他总是忍不住对这孩子好些,再好些,简直称得上是溺爱,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着送到他面前。
说到这里,青大槐抬起头,看向凤宁,他被烧得有些疼,说话总是要缓一会儿再说:“……不知道你信不信,从我给他施了噬灵网之后,就再也没想过取得性命让他去救婉婉了。”
“你可能不信,但我真没和长柏勾结。”青大槐靠着已经不在言语重归煞气的魔姬,身体被火焰和煞气缠绕,“把小石头从弑命山带出来之后,我虽然也会去云游,但大多是来魔祭坛对婉婉自言自语,为她种树和彼岸花,没有再去搜集婉婉的碎片和煞气了。”
“长柏,他是在五百年前发现了此处,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煞气蛊惑,继续寻了五百年的煞气,以身为载体搜寻承载世间煞气之魂,并在死亡时将此转移到青琅身上,激发他的魔性。”
“我刚知道这个消息就赶过去了,但没来得及……可在东海,听你说你会把他心剜出,用神骨为他塑身的时候,我就知道,婉婉的机会来了。”他伸出手,捂住了脸,声音嘶哑,“但我没想到……没想到那具已经放置了三天的尸体,依旧会让青琅疼痛难耐,我没想到婉婉要的不只是魔主之身,还有魔主之心。”
他本以为是两全之策,可世间哪儿有两全之策?
火势越烧越大,将青大槐完全吞没了进去。
四周的彼岸花成片死亡,魔姬施的结界也如烟灰般散去。
大火中响起噼里啪啦的烧柴声。
凤宁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火里青大槐的手:“……你出来,魔姬已死了。”
“可自焚火是灭不掉的。”
青大槐推开了他的手,抱紧了魔姬的半具身体,说,“能不能……帮我对小石头说声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算了,不要对他提起我。”
青大槐被烧成灰的最后一刻,声音如烟般松散。
“凤宁,六万余年,与你相识很开心。”
“对不起。”
周围的绿树尽数枯萎死去,上神殒命的天雷再次从天际响起。
凤宁撤下金光罩,摘掉了青琅蒙眼的布条。
“凤宁。”青琅忽然慢吞吞地开了口。
凤宁应了他。
青琅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可灰色的瞳孔依旧没有焦距。
他伸出手,伸在空中。
凤宁抬头望去。
只见纯白色的槐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像雪一样铺了满地。
柔软洁净的花瓣擦着面颊滑落,将清淡的香气扑了满鼻。
“明年的槐树还会
开花吗?”青琅问。
凤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抱紧了他。
这场乱战。
没有人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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