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近到眼前再看,阿娘与回忆碎片里的她既相似,又不是那么像。发型变了,气质变了,甚至连脸上的皱纹都好像多了几道,但阿娘眼中的思念却从未改变。她看到寒江雪时的激动神情,与当年如出一辙。
她当时明明应该是没有见过寒江雪的,却一眼就认定了眼前这个男孩是她的骨肉,不是随便的什么小童,也不是与儿子差不多大的闻念,她就是知道,他是她的孩子。
他与她血脉相连,密不可分。
一如寒江雪在看到寒夫人的那一刻,就回忆了起来,她是他的阿娘。
不过,寒江雪速度再快,也没快过他爹,寒武侯抢先儿子一步,拥抱上了两年多未见的娘子,不顾别人是否在看。他只想一诉相思之情。
从这点上来看,寒江雪和他爹还是蛮像的,让他们最怕的便是分别。
寒江雪只能蹭到了马车前,敲了敲窗,看到老祖母从车帘后,露出了促狭的眨眼:“又变成电灯泡了,嗯?”
不用说,这话一听就是跟寒江雪学的。
“快上来吧,他们不要咱们江江,阿奶和你天下第一好。”寒老夫人总是会哄着寒江雪,就好像他还是一个孩子。因为不管寒江雪到底多大,在寒老夫人眼中,他永远是那个有点傻,甚至分不清小猫和念念的孩子。
想及此,寒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怀中哼哼唧唧的闻希声。经过寒老夫人和寒夫人的精心喂养,他已经胖了不少,但头上的角却始终没有下去。
寒江雪坐上了马车,看到了满头银发的祖母寒老夫人,她与寒江雪记忆里的祖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好像被时光格外地钟爱。脸圆,微胖,气质朴实又亲切,一见寒江雪就会笑弯一双杏眼,问他有没有饿了,有没有累了。
“身体健康,平安喜乐”,便是寒老夫人对这个她觉得亏欠良多的孙子全部的期待。偏偏在她不在的日子里……
一看祖母的样子,寒江雪就赶忙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老人家可不兴哭的。
寒江雪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但身体会替他记得,他惯性地依偎在了年迈的祖母身边,闻到了让人舒心的独属于祖母的味道,是雨后的甘橙,清新又自然。
据说那是淑妃娘娘送给祖母的一款香,也是寒老夫人人生中的头一款,她用了很多年,一直到今天。
“这就是念念的孩子吗?”寒江雪问。
“对啊,快看,他叫希声哦,...
你阿娘给起的名字。”寒老夫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好像天生就对小孩子没有抵抗力,对每一个她带在身边的孩子,都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与关爱,“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是个好名字吧。”
闻希声也跟着“啊,啊”了几声,就好像是对寒老夫人的回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灵动又漂亮。
寒江雪总算明白了,他的名字肯定是他阿娘起的,既文艺又浪漫。至于他哥和他姐那种“一生一世”的起法:“大哥和二姐的名字是阿爹起的吗?”
“可不是嘛,你娘当初为了这个名字,和你爹还生了好大的气呢。”人老了就爱回忆当年,寒老夫人提起过去的事时,总会格外的神采飞扬,“你娘觉得孩子的名字,该有自己的特色,或者家人的祝福,而不是成为父母爱情的附属品。”
不过最终寒夫人还是没有拗过寒武侯的坚持,有了一对“一生一世”的龙凤胎。
“你爹本来还想给你起名叫寒一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嘛,但你娘打死不同意,而他当时又在边关,说了也不算。你娘直接给你上了户籍,就赢了。”寒老夫人继续道。
这大概就是夫妻吧,有时候互相斗法也是一种乐趣。
寒江雪:“……”感谢苍天,他没叫寒一双。想一想,如果他真的叫寒一双,那他的小名岂不是要变成双双了?寒江雪整个人就有点不好。
在寒家团聚的这个温馨时刻,偏偏就有牛鬼蛇神要跳出来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龙孙他爷,江王。
江王其实年岁也不算特别大,还没有寒武侯和寒夫人大,但他的孙子已经快要六岁了。他的外表和大部分闻氏皇室一样,在平均值以上,一脸的长胡须,显得整个人还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寒江雪一开始就对江王印象不好的原因,他总觉得对方笑起来充满了伪善。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子立。”
“子立”是寒起的字,随着比他年长、与他同辈的人越来越少,几乎已经很少能听到别人这么称呼他了。
寒江雪心想着,江王和他爹很熟吗?
然后,寒起就用一个恭恭敬敬的对亲王的请安,来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熟,他们一点都不熟:“江王殿下金安。”
寒起对所有试图拉拢他的王爷的态度都是如此,不管你叫我什么,那都是你的问题。我和你之间就只有“你是王爷,我是臣”的距离。
闻嘲风也出现了门口,毫不客气地看起了笑话。
江王却面色不改,好像一点也不尴尬,只这个脸皮,就能看出来为什么在夺嫡之战里,他能活到很后面了。能屈能伸这种极其能忍的特色,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不仅如此,他还会祸水东引:“嘲风也是出来见子立的?”
谁不想拉拢寒武侯呢?
寒江雪正从车窗里探出头,开开心心地挥了挥手:“嘲风,这边。”
闻嘲风对江王假笑了一下,错身而过,不,我是出来见我未来王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