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丹大师无奈道,“明月即婵娟,您已经暗示得如此明显。而且……凝冰一脉的丹法,可不是学宫之中那些道友能够教出来的。”
姜小楼心知自己这是瞒不过去了,“我的破绽原来有这么多吗?”
“最初,我并不能确认是您,因为您并没有入魔。”玉丹大师坦然道。
姜小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凌厉的气息——如果前面那些都算是她故意为之没有想掩饰的破绽,这一点就是她不欲为人所知的了。
“您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一些和旁人不同的关于魔气的感知。”玉丹大师道。
姜小楼面无表情问道:“你意欲何为?”
一上来就说这种话,要么是投诚,要么是威胁。
玉丹大师反问道:“明月少主以凝冰一脉的丹法假托幽魂学宫所授,意欲何为?”
“本少主乐意。”姜小楼拿出姜明月的气势,冷笑一声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些辱我学宫之人罢了。纵然胜之不武,那又如何。”
“他们所言不错……”玉丹大师悠悠道,“但学宫也没有错。”
一碗水端平,倒让姜小楼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了。
“我原本向往幽魂学宫已久,只可惜学宫只在魔域。如今在此见了明月少主,方知道少主格局非凡。”
姜小楼隐约觉得玉丹大师想错了什么。
“仙魔战场之地,原来才是少主心意所向。”
“啊?”
“仙魔战场,才是最适合开办学宫的地方,而借学宫之势,吸纳散修与旁门修士,不分正魔,如此以来,仙魔战场便可自成一大势力,正魔二道再也无法奈何您!”
姜小楼一怔,而后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玉丹大师这是在暗示她对仙魔战场有觊觎之心!这话若是现下传出去,姜小楼只可能像那群邪修们一样被正魔二道同时针对!
“难道您不是这么想的吗?”
姜小楼心道我就算是这么想的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而且玉丹大师的猜测几乎是全盘错误,只对了不到一成。毕竟他并不知道天外楼的存在,所以自然而然地只能从自己已知的情报来推断,这是绝不可能走到正确的道路上面的。
但即使如此,也已经非常厉害了。
玉丹大师又道:“若您有意,我愿为您鞍前马后。”
“为什么?”
“仙魔战场混乱太久了……”玉丹大师缓缓道,“我虽有心,但并无少主之势,而除此以外,正魔能够不再为敌之地,我心向往之。”
这番话,同样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我并无意。”姜小楼依然冷冷道,“你也最好小心你的脖子。”
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她直接拂袖而去。
被威胁的玉丹大师没有怒意,反而微扬唇角。
他知道他这是赌对了——姜明月确有此意,而就算姜明月没有,也会被他那一番话说到动心的。
在乍遇姜明月之前他还不能肯定,可是幽魂宫少主居然没有入魔,这件事情让他对于姜明月有了一些猜测,接下来就顺理成章。
仙魔战场是一块谁也咬不下的肥肉,但他相信姜明月可以,因为她是如此被仙魔战场偏爱着。
……
姜小楼自丹道大会愤愤离开,走出一半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不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那块地现在都是她的地盘了,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是把人赶走?
但再回去难免有一些奇怪,而且,已经来不及了。
她已经被五名修士联手堵住,而看这些人都有些眼熟,像是丹道大会见过的。
“像你这样的天才,成长起来一定也很不容易……”领头的女修带着怜悯道,“但相比你也听过一句凡间的古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交出你的灵火和丹药,我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姜小楼后退一步道,“你们有五个人,这要怎么分?”
显然这也是这五个修士没有公开谈过的问题,而且他们中间似乎也有分歧,正在彼此对视。
“少说这些废话!”领头的女修道,“怎么分,那都是杀了你之后的事情!”
五人联手,对付一个金丹的丹修非常简单,毕竟丹修是出了名的不擅长战斗,唯一需要提防的是她的异火,但他们也事先准备好了防范异火的法子,只求万无一失。
女修的领导力看来还是合格的,姜小楼的挑拨毫无意义——但她本来也就只是随口说一两句而已,失败了就失败了。
见她的神色,女修心中暗道不好,为何姜小楼看起来如此从容,竟然一点慌张的感觉都没有。
但如果是仗着她的异火,那她可就是想多了……
五人严阵以待,祭出了五枚水属性的玄阶灵珠。此灵珠品阶不高,但五枚合一之时,可比地阶,正是应付灵火的绝佳灵器!
姜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
志得意满,心中已经开始思考要如何分配姜小楼遗物的女修没有等来姜小楼的火,只等来了大锤。
“这……什么东西?”
在失去意识之前,这是女修唯一的想法,而其余四人也同样如此。丹师之间的斗争对付彼此那当然就是菜鸡互啄,碰上姜小楼这样正儿八经的锤修可以说是毫无反抗之力。一人一锤就可以解决。
但姜小楼也挺郁卒的,钓到这么五条小杂鱼,浑身上下只有那珠子灵宝还像个样子,她全都收了,一番思索之后先回了剑宗驻地。
先把鹰刀峡任务给交了上去之后,姜小楼又收了司徒家新送来的情报。
仙魔战场内外之事,司徒家事无巨细,而姜小楼从没有要求过的一些世家隐私都一并给放了进来,其中就包括道门的动荡。但姜小楼对这些不感兴趣,看着这些世家辈分只觉得头晕眼花。她只是关注了几个大门派的动向。
表面上看来处处都没有什么异常的样子,风平浪静,就算是仙魔战场上面的风波也没来得及传到宗门本脉。
而魔域也同样如此,上一个大新闻还是楚文茵被鱼追。
姜小楼心中记下了一些,然后就接着在司徒家给的消息和那几条杂鱼的遗物里面翻到了三张通缉令。
剑宗、道门和佛门联合通缉姜明月,可以理解,这张通缉令上面还有华月和冷夜白和她整整齐齐,倒是不知道这三大正道门派是不是看不起灵机阁。
幽魂宫、玄月宫、屠仙宫联合通缉姜小楼,也可以理解,这通缉令一直挂着,姜小楼都习惯了。
然而最后一张,她就实在不懂了。
这张通缉令要比前两张粗糙得多,司徒家也没有收录,只是在杂鱼的储物袋里面翻出来的,显然是散修赚外快用的。
但是,为什么会有人通缉姜大锤啊?!
姜大锤这样遵纪守法、乐于助人的好修士居然也有被挂在通缉令上面的一天?
姜小楼排除了唯一一个嫌疑人楚书卉之后,只能归为是邪修们在搞鬼。
她还没腾出手来对付邪修,没想到就被邪修给盯上了。
但姜小楼还是把这张通缉令给留了下来。
那个银面白袍人还在外面逃脱中,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姜小楼也只能忍痛交出姜大锤的线索了……
而在这个时候,天外楼也通知她,她一直在等着的灵材同时出现了两枚,而地点,却在仙魔战场的深处。
姜小楼到了仙魔战场发布任务的地方,却遗憾而归。
“苍溟谷的任务已经全部都有人领取了。”负责发布任务的修士道,“而且,那里并不适合你们这样的修士前去。”
“苍溟谷情形险恶,如果不是元婴以上的修士,我们并不推荐前去。不只是因为苍溟谷本身,在那里很有可能会遇见元婴魔修。”
“我知道了。”姜小楼凝眉,而后又问道,“还有谁接了这个任务,可以透露一下吗?”
那修士有些犹豫,但一想到司徒家管事,就瞬间屈服了,报出了几个姜小楼不认识的名字,和唯一一个姜小楼识得的故人。
“原来是宇文兄……”
姜小楼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从苍溟谷之名,姜小楼也能猜出来她要找的那两种灵材是什么属性的。苍字从草,自然属木,而溟字从水,想必是水属。而诚如这名修士所言,苍溟谷情势险恶无比,在情报之中,苍溟谷的草是能杀人的草,水是鸿毛不浮的弱水,绝不是寻常草木流水能及。
姜小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问问那个以筑基之身挑战苍溟谷的勇士。
他人还在剑宗驻地没有离开,想找到他非常容易。
宇文十打开了门。
“宇文兄啊!”
宇文十把门关上了。
“……”
……
就在姜小楼对着宇文十死缠烂打,不搞到情报绝不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在九州的一个角落里面,也发生着一件和她有关的事情。
简陋的房间里面,放着一架织机。
景国之南,寻常百姓人家里面都会摆上一抬织机,女郎会织布来补贴家用。
这架织机和普通的织机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比那些穷苦人家的织机还要更加破旧一些。
但是能让人一眼分辨出来这架织机与别的织机的差别的,是织机上面的线。
这种普通的织机只能纺一些粗布,根本就用不到这架织机上面比发丝还要细的线。而且这种线虽细,却非常的坚韧,在整个景国之中,哪怕是王公贵族也穿不上这样的线织出来的细布。
织机前的女子哼着小调,拨弄着织机上面的细线,但事实上这些细线并不是因为被她的手拨弄才开始移动的,而是每一根线自有其轨迹,不需要外力的干扰在自行运动。
而只要是线团,就免不了会出现被缠绕到一起的情况,寻常那些粗布的线好拆,这样纤细的线一旦缠绕到了一起,那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女子却并不心急,也没有理一理这些线头的意思,任由它们纠缠在一起。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用这样的线织出一匹布了,织机上面错综复杂的线迹,看起来倒像是蛛网一般。
蛛网的节点上面,女子轻轻一点,脑海中就能浮现出几个人名来。
都是她很熟悉的名字,她也只是再度确认一番罢了。
但是在女子触摸到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线头的时候,她口中的曲调却忽然停了下来。
姜小楼。
这样的线头,是该被剪掉的。
女子轻轻一招手,房间的阴影里面就走出了一个影子一般的人来。
“去吧。”
女子轻轻道,只给了这个名字出去。
影子离开之后,她才继续哼着小调,以手指触摸面前的织机。
阳光穿过窗棂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眶空空荡荡,但不像是被人挖去,而是生来如此一样。
……
“苍溟谷,原来是宇文兄的故乡啊。”
宇文十冷笑一声道,“我没有故乡。”
对于他而言,苍溟谷只是他长大的地方,仅此而已。
“好的。”姜小楼表示理解。
景国之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异乡,姜老头死后,她就再也没有故乡了,和宇文十也没有什么差别。
但修士们其实都是如此,没有什么好说的。
宇文十又冷冷道,“苍溟谷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顿了一顿,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够露骨,他又加上了一句,“你会死。”
“话说人生自古谁无死……”
姜小楼默默道,“我必须要去。而且,宇文兄不也会去吗?”
她想着,宇文十总不会是为了任务奖励才会想去苍溟谷吧。
“我必须要去。”
宇文十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和姜小楼所言一模一样,顿时脸就黑了。
“随你。”
看在那并不存在的同门之情上面,他劝了两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姜小楼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宇文十是诚心实意在劝她。
对于这个狼崽子而言,这可能已经是他最为友好的一面了。
“抱歉,宇文兄。”姜小楼道,“但我真的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那是你的事情。”宇文十道,神色依然冷冰冰的,“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送客了。
姜小楼道:“还有一事——宇文兄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
宇文十并不想回答,他当然知道一旦说出口姜小楼就一定会跟上来——她从来都是这样子,为达目的绝对会不择手段。
但这也同时说明了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如果他现在不说,姜小楼依然还会知道,不论她用什么手段,她总是会知道的。
一阵头痛之后,宇文十还是坦诚了自己的出发时间。
“前去苍溟谷,并非我独行。”
“我知道。”姜小楼一连串报出了一堆修士的名字,“宇文兄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宇文十觉得自己的人话可能说得就是不太好——不然怎么总有一个人听不懂,而且还能自顾自延伸出自己想要的意思呢!
但是就是因为他人话说得不好,和姜小楼辩驳他当然是毫无胜算的,只能默默忍了,任由姜小楼自行揣测,还热情地塞了一大堆宇文十不认识的灵丹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