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有人大步走近,极没眼色地清了清嗓子。
李玺没好气地看过去,一眼瞧见自家舅舅……还是姐夫?
郑孞破天荒地换下他那身仙气飘飘的白衣,如寻常世家公子般一身锦衣,玉冠束发,少了三分洒脱,多了几许华贵。
李玺差点没认出来,“舅舅,你终于想通了,不做道士了?”
“没大没小。”郑孞低斥一声,不自在地别开脸,问,“帮我把小胡娇叫出来。”
李玺挑眉,“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我是你舅舅。”
李玺嬉笑:“我还是你小舅子呢!”
郑孞:“……”
骄傲如他,放在往常早就转身走了,此时此刻,却有些舍不得。
集英殿上,胡娇语出惊人,说要和他成亲,搅得郑孞的心风起云涌一整天,终于考虑好了要跟胡娇谈一谈,结果找遍了整个园子都没找到人。
他知道,李玺有个竹哨,一吹胡娇就能来。
“你求不求?不求我就走了,还会把小胡椒藏起来,不让你找到。”李玺仗着小舅子的身份,趾高气昂。
郑孞深吸一口气,执手,躬身,“烦劳小宝,帮我叫人。”
李玺笑了,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
若郑孞一直那么骄傲、那么目无下尘,就算是亲舅舅,他也不放心把小胡娇交给他。
竹哨吹响,身后的大树一阵窸窸窣窣,三人齐齐抬头,正瞧见胡娇从浓密的树冠里钻出来,轻盈盈落到地上。
李玺惊了,“你一直在树上?”
胡娇点头,免得他再继续问,体贴地说:“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李玺:“……”
魏禹抿着笑,拍拍李玺的肩。
他来的时候就看到胡娇了,小娘子还瞪了他一眼,显然是在指责他,气到了她弟弟。
郑孞委屈了,“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求他?”
“嗯呢。”非常干脆。
“来,我们谈谈。”郑孞深吸一口气,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拖走。
胡娇新奇地瞧着彼此交握的地方,乖乖地跟着走了。
李玺看见魏禹
,“继续吗?”
魏禹笑笑,“去看看大姐姐吧,给她道个谢,也让她放心。”
李玺愉快地跑到前面。
跑到一截,看到小娘子手里提的小桔灯,又想起了自己的,“你得赔我小桔灯,我先前插在头上的,掉进江里了,都没来得及捡。”
魏禹笑,“还说呢,也不怕蜡油滴到头上。”
“我挂在了金钗上,离头发很远……不对,钗子呢?我跟三姐姐借的。”
“许是我抱你上船时掉了,要去找吗?”
“算了,若有人捡到,肯定会高兴一整晚。能博得他人展颜一笑,也算值了。”
魏禹心下一颤。
这就是他的小金虫虫啊,无论好事坏事都能嘻嘻哈哈,一笑而过。
落了水,身体受凉,他未必不在乎,只是习惯了用这种方式开解自己。
是他爱钻牛角尖,习惯了把事情往坏处想,所以只看到了李玺的“满不在乎”,没看到他的“乐观豁达”。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朝夕相处,共度余生,要学习的、要磨合的,还有很多。
感情中,真不是多聪明、多理智就能把问题处理好的。
“虫虫,抱歉。”魏禹诚恳道。
李玺一脚踩在他鞋面上,“我也抱歉。”
又拧了他一把,“还是抱歉。”
又去捏他的脸,“真抱歉。”
这是生气了。
魏禹搂住小生气虫,笑道:“好,我不再客气了。”
“最好记住。”李玺抓住他的手,啃了一口。
魏禹指尖一颤。
若非地方不对,定要把人丢到床上“打手心”了……
萧家游船。
李玺和魏禹到的时候,船上站了不少人,李仙芝和杨豫被人围在中间,气氛不太对。
杨豫沉着脸,明显在生气。
不是冲着李仙芝,而是冲着他母亲,郑氏。
“母亲想回弘农休养,儿向圣人告假,过去陪您。您不喜欢芝娘,我们夫妻宁可两地分居也不愿惹您生气。儿自问,无论是儿还是芝娘,从未失为人子、为人媳的本分。”
杨豫眼眶泛红,“可是您呢?您今日所做所为,可有半分世家主母的风范?”
郑氏丝毫不为所动,讥讽道:“不知在家安安生生打理家事、传承子嗣,日日抛头露面、喊打喊杀,这还不叫失了本分?”
李仙芝面色一变,想要分辩。
杨豫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母亲,您是不是忘了,在我与芝娘成婚之前,她便是如此。”
郑氏冷声道:“‘向来如此’便是对的吗?你也不去听听,外面都是怎么说你的,亏得你还有脸出来!”
“……”
李玺便是这时候到的。
李木槿也在,气得浑身发抖,若非柴蓝蓝拦着就要冲上去挠郑氏了。
萧三郎冷着脸,心里骂着脏话,嘴上快速跟李玺说了前因后果。
今日上元节,杨豫从弘农赶来,和李仙芝一聚,郑氏非要跟来,自己来还不行,竟带了个水灵灵的小娘子。
说是一个远房表亲,打算开了脸,给杨豫做妾室。
杨豫收不收暂且不说,郑氏今日大张旗鼓把人带来,就是为了给李仙芝添堵。
用她自己&#
30340;话说就是:“最好把那位高高在上的县主气极了,与我儿和离,我儿也好娶个正经人家的小娘子,安安生生地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郑氏容不下李仙芝,不仅仅因为她和杨豫没有子嗣,更大的那根刺是她的次子,杨淮的死。
这是杨家与福王府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
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也是李玺没有冲上去把郑氏踹进江里的原因,就是大姐夫的态度。
杨豫是站在李仙芝这边的。
他有孝心,却并非没有底线,关键时刻他还是选择了爱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仙芝不想让人看笑话,转身下了船。
李玺追上去,揪着李仙芝的衣袖,满眼心疼,“大姐姐,不然就和离吧,何必受那个老婆子的气!”
李仙芝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一段糟糕的关系中潇洒转身,总有一些东西是她放不开,舍不下的。
比如,少年时的怦然心动。
比如,难产丧子时的彼此扶持,百般呵护。
比如,十几年来的相知相惜,理解与尊重。
再比如,眼下的支持与维护……
倘若你最在意的那样东西是好的,就足以抚平所有的不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