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宗主怎么可能会因为奚绝那货又逃了一次而重伤昏迷?!
这群诸行斋的人莫不是在诳他?
上沅听什么都信,当即双手捂嘴,眼泪汪汪:“呜,宗主对奚将阑当真情根深种。”
倦寻芳:“…………”
死了算了。
自那之后,横玉度一直在忙天衍学宫的事,虽然托了人去寻晏将阑,但玉颓山将他藏得太严实,根本毫无消息。
此时听到玉颓山竟然要和幼弟过生辰,横玉度估摸着那个“幼弟”也许就是奚将阑,索性带着学生前来此地无银城一趟。
离相斋的几个孩子初来北境边境,看着热闹灯火通明的此地无银城,纷纷瞪大眼睛,震惊不已。
“前段时日恶岐道入世,能够随意进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呢,那个谁谁谁还真是胆大包天啊,他就不怕獬豸宗的人把他逮了吗?”
“我本来听说北境边境很穷苦,没想到竟然如此繁华热闹啊,呀,还有傩戏呢!”
秦般般也是第一次瞧见此地无银城这么热闹,听到夸赞也高兴不已:“是的呀,我也是头回遇到呢。”
旁边的女孩诧异道:“般般,你是此地无银城的人吗?”
“嗯。”秦般般点头,“在没奈何巷口那有家糕点铺就是我家的。”
几个孩子都是中州世家的小姐少爷,哪怕听到秦般般家中是开铺子的也没有贬低,反而很给面子地有纷纷“哇”地表示赞叹。
倒是有个鼻子都要翻上天的孩子冷笑一声,讥讽道:“看你一身寒酸相,还以为是中州哪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想到竟然只是个买点心渣子的贱民?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秦般般眉头一皱。
其他人也听着不虞,但那孩子是盛家旁支,成天炫耀自己有个当獬豸宗宗主的叔叔,张扬得几乎用鼻孔看人,一时也不敢得罪。
横玉度正被人推着在前面似乎在用琉璃雀寻什么人,秦般般扫了一眼,见掌院没有看来,突然偏头朝着盛囿一笑。
盛囿以为她被骂了也不敢得罪自己,顿时更加得意:“你这种卑贱之人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天级相纹啊?不会是偷我们中州的天衍灵力吧?啧,我回去就要告诉我叔叔,让獬豸宗狠狠查一查你的底细。”
秦般般朝他笑得更温柔,突然眸中天衍灵力一闪。
还在侃侃而谈的盛囿话音戛然而止,口腔乃至整个喉咙的水悉数被「三更雪」冻了个严严实实,像是生吞了冰柱似的,撕心裂肺地捂住喉咙,冻得嘴唇都在发抖。
秦般般朝他嘻嘻一笑:“既然你这张嘴说不出人话,那我就帮你堵住吧,不必感动,免礼谢恩吧。”
盛囿艰难用微弱的灵力把喉中冰块融化,但即使如此喉咙还是伤到,挣扎着发出好似泣血的声音,撕心裂肺道:“我……我要杀了你!”
秦般般的修为在整个离相斋最高,她有恃无恐地故作害怕拍拍胸口,敷衍地道:“啊,我好怕啊,怕死我了。”
盛囿:“你!”
两人正对峙着,旁边传来个笑嘻嘻的声音:“……中州世家的人,真是好威风啊。”
几个孩子转头看去。
玉颓山已经将骷髅面具脱下,换了个傩面具歪在脸侧,露出半张俊美的容颜,他坐在长川边的栏杆上,翘着二郎腿晃脚尖,像是看了场乐子,笑个不停。
秦般般一愣。
盛囿眼眸赤红瞪着他,并未从此人身上发现相纹的气息,还以为他就是个寻常人类,嘶声道:“看什么看?!滚!”
玉颓山乐了:“哟,今日还真是个好日子,竟然有人敢骂我了?骂得不错,再来几句。”
秦般般孑然一身,在离相斋张狂放肆,一旦有谁和她不对付肯定被她用「三更雪」狠狠收拾一顿。
盛囿拿秦般般没法子,对一个普通人倒是高高在上,冷冷道:“我身负天级的天衍相纹,识相点就……”
话还没说完,玉颓山突然纵声大笑。
秦般般眨了眨眼睛。
“天级相纹?”玉颓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险些直接从栏杆上翻到长川河里去,他勉强坐稳,伸出手朝着盛囿一点,嘻嘻笑着,“那是什么好东西吗?”
盛囿哪里被人这么贬低过,怒道:“你!”
玉颓山眯着眼睛将手指对准盛囿的后颈,懒洋洋地道:“我给了的,随时都能收回来。”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操控琉璃雀的横玉度终于察觉到后面的动静,一回头就瞧见玉颓山那张脸当即一愣。
似乎察觉到玉颓山要做什么,横玉度瞳孔剧缩,琉璃雀立刻尖啸而来,妄图阻止他。
“住手!”
玉颓山一只手点着盛囿,另一只手看也不看朝着横玉度的琉璃雀一挥,天衍灵力从他掌心源源不断钻出。
“啊——!”
盛囿突然惨叫一声,猛地捂住后颈踉跄着跪倒在地,那如潺潺流水的天衍相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走,一寸寸从他的后颈像是游蛇似的爬了出来。
被活生生抽出相纹的痛苦简直生不如死,盛囿却像被一股灵力吊着无法昏死过去,硬挨着感受那股痛苦。
很快,玉颓山将天级相纹抽出来,让那团天衍灵力像是树根似的缠在修长的五指间。
他垂眸瞥了一眼,突然嫌弃地“啧”了一声:“什么鬼相纹?”
说罢,五指猛地一合拢,那人人求而不得的天级相纹竟然被他直直碾碎,化为金粉簌簌从指尖落下。
横玉度的琉璃雀也被玉颓山直接摧毁,悄无声息消失在原地。
玉颓山做事从来只凭喜恶,根本不觉得自己因为几句话就毁了个孩子的未来有什么不对,还笑嘻嘻地对横玉度道:“恭迎横掌院,你是过来参加我弟弟生辰礼的吧,欢迎欢迎,等会累了就去恶岐道就行,会有人招待你歇息。”
横玉度眉头紧皱。
这人虽然和奚将阑的脸长得极其相似,但横玉度却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好感,只觉得忌惮排斥。
他能感觉到此人的修为根本未到还虚境,但用天衍灵力和他动手竟然毫无胜算。
竟然真的如乐正鸩所说,他能操控天衍灵力。
横玉度沉着脸将轮椅划过去,查看盛囿的相纹。
天级相纹已被抽得干干净净,连一丝一毫的天衍灵力都未留下。
修道之路已止。
横玉度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说着带学生来历练,竟然无缘无故失了个相纹,恐怕回去盛家得有的闹。
不过碰上玉颓山这种疯癫之人,有一条命还活着已是万幸。
盛囿相纹被硬生生抽走的场景,将其他学生惊得像是鹌鹑似的浑身发抖,悚然看着玉颓山,唯恐他朝自己点手。
玉颓山懒洋洋地擦了擦手,歪着脑袋看向那群小鸡崽子似的小孩,“噗嗤”一声笑出声。
秦般般茫然看着他。
玉颓山伸出手,朝着秦般般一点。
其他人瞬间浑身紧绷,还以为秦般般是下一个要被抽走相纹的人,身体不受控制瑟瑟发抖,有的甚至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但却听玉颓山笑着道:“来。”
呆愣许久的秦般般终于回过神,愕然道:“玉哥哥?”
她终于认出玉颓山,根本不惧怕他刚抽了一个同窗的相纹,当即欢天喜地地狂奔上前,猛地扑上去抱住玉颓山的脖子,踮着脚尖高兴叫道:“真的是玉哥哥!!”
玉颓山抱着秦般般转了半圈,哈哈大笑:“是我啊,般般长高啦,不错不错,比你兰哥哥要争气,争取再长高点,超过他。”
秦般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秦般般不是家里是卖糕点的吗,怎么会和恶岐道的人相识,还这般亲昵?
躺在地上无法昏死过去的盛囿瞳孔一缩,眼眸中全是惊恐。
那个男人……
竟然是因为自己说秦般般的那几句话,才将自己的相纹抽去的吗?!
无穷无尽的悔恨席卷心头,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他终于知道怕了。
秦般般蹦下来,将散乱的发理了理,高高兴兴道:“太久不见啦,等会我给哥哥做糕点吃,你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吗,我给你做一堆!”
玉颓山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欢喜之色,恨不得扛着秦般般就跑。
在此地无银城六年,前几年玉颓山最爱的便是去秦般般铺子里买糕点吃,几乎每天去一次,雷打不动。
虽然玉颓山是分神前往,就算再用力遏制,但还是将身上的天衍灵力泄露出去沾染到秦般般身上。
晏将阑当时发现异常,当即勒令玉颓山不准再靠近秦般般。
玉颓山气得要命,甚至绝食抗议——但没绝食半个时辰就灰溜溜地去找晏将阑卖乖,答应以后再也不去。
秦般般没心没肺,看不出来横掌院脸都绿了,欢喜地拉着玉颓山要回糕点铺做糕点,问能不能准许。
横玉度:“……”
横玉度头疼得要命,只觉得离相斋的孩子太难带,随意一挥手示意她去去去。
秦般般欢呼一声,拉着玉颓山就跑。
玉颓山爱吃糕点,更爱吃秦般般做的,瞬间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是为了看盛焦来没来,撒了欢地跟着秦般般跑了。
“哎。”玉颓山无意中瞥见秦般般的头发,疑惑道,“你头上的铃铛呢?”
秦般般撇撇嘴:“那是兰哥哥送我的,被一个很可恶的人抢走了。”
玉颓山一怔。
可恶的人?
一颗铃铛而已,谁会和一个孩子抢?
***
晏将阑和晏玉壶坐行舫回到此地无银城时,已经将近子时。
乍一瞧见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的城池,晏将阑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走错方向,飞去中州城了。
仔细辨认半晌,才终于确定此地就是北境边境。
将行舫停下,晏将阑拢着衣袍走下来,疑惑地看着热热闹闹的长街:“这几日有什么祭祀大典吗?”
怎么连傩戏都有,哪儿请的?
晏玉壶想了想:“最近好像没什么重要的日子。”
最重要的就是晏将阑的生辰。
晏将阑大仇得报、也成功躲避雷谴,此次去了趟晏温山,像是卸下心间最大的重负,见到尘世如此热闹,难得有了兴趣。
“阿月,走,我们去玩。”
晏玉壶一愣,恍惚中终于有种晏聆回来的错觉。
他抿唇一笑,柔声道:“好。”
晏将阑一袭绯衣行走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将晏玉壶买给他的面具半戴在脸上,遮挡住半张面容。
世间好像一切都有了色彩,那热闹的嘈杂声对晏将阑来说热闹非凡,终于不再是让他厌世消颓的无趣。
听路人七嘴八舌地说,子时好像还有盛大焰火。
晏将阑拿了一堆新鲜的玩意儿寻了个热闹的地方等着看焰火。
但不知为何,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声。
晏将阑将怀里一堆东西丢给晏玉壶抱着,疑惑地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那颗铃铛。
那是三个月前他放在秦般般身上的应声铃。
秦般般也来此地无银城了吗?
一想到当初自己为何要给秦般般这个铃铛,晏将阑又不可避免地想起盛焦来,顿时惨不忍睹地闭了闭眼。
恨不得死了得了。
要是盛焦抓到他,肯定不像前几回那样好糊弄。
“要不我主动去投案自首吧。”晏将阑心想,“或许盛宗主就能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宽宥我一二。”
他正心虚地盘算着,手腕上的铃铛越来越响。
秦般般过来,晏将阑并没有多么激动,将面具微微偏着盖着耳朵,举目去寻秦般般的身影。
只是环顾四周,却根本没瞧见有哪个小女孩在。
铃铛声越来越响,另一颗应声铃在逐渐逼近。
晏将阑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周围人太多,声音嘈杂得他根本无法去分辨那股不详从何而来,只能举目四望。
身后似乎有人挤开人群朝他靠近。
晏将阑似乎有所察觉,迷茫地转身看来。
视线中,一个高大身形站在人群中极其显眼,周身好似山巅终年不化的寒雪,冷若寒霜,那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衬着气势更加狞恶阴冷。
一颗小铃铛用红绳穿起来,松松系在手腕上。
正因两人的靠近在不住震颤。
叮。
叮铃。
晏将阑浑身一哆嗦,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此人是谁,潜意识就抢先产生一种荒郊野岭孤身遇恶鬼的警惕恐惧。
本能催促着他。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