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鱼张开嘴啃咬着沈黎的手指，也没用力，有点痒，沈黎笑了笑，他把手往水下放，双手分开，在他手心里的小红鱼便落到那个他好不容易才凿出来的冰窟窿里。

它没有游走，而是探出头来看着沈黎。

沈黎看着它，他下意识把手指伸过去，他的手指沾到了水，但下一刻他便看到一股紫色的东西从他沾水的地方迅速在河流中蔓延，沈黎愣了一下，他收回手指，紫色的奇怪液体也消失不见。

小红鱼沉沉浮浮，它似乎被吓到了，最后一次探出头后便直接扎进水里消失。

沈黎收回手，他盯着流动的河流，接着小心翼翼又把手指放进去，在手指接触到水源的一瞬间，那股紫色的东西再次出现，仿佛是从沈黎身上逸散出来的东西在污染着整条河流。

连忙收回手指，沈黎从口袋中寻找，最后成功找到他过敏后就一直随身带着的手套，把手套戴好，沈黎起身离开这个河道，心情复杂的准备找个地方过夜。

洪水和寒潮过后，无数生物死亡，这会带来非常严重的连带反应，包括幸存下来的野兽因为找不到食物性情凶猛。

他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野兽搏斗，虽然是生物学家，经常外出考察，但他野外生存能力真的很差。

最后他找到一个废弃的山洞，这应该是某个野兽的巢穴，只是在接连灾难后山洞里的野兽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最后只留下这个到现在还□□的洞穴，沈黎坐在里面，接着开始思考之后应该怎么办。

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是一定的，只是他还要不要回去？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回去安全区依旧会接受他，曹宇天为他造势就是为了现在，哪怕沈黎表现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群众也可以自行脑补，他们因为沈黎的能力无条件信任他，无条件认为他可以破局。

沈黎在他们心目中的定位不一样，所以无论如何只要不被他们知道真相他就永远可以回到人类中去。

但是，然后呢？

沈黎开始疑惑，开始思考。

他是人，也认同自己是人，他是非常坚定的人类派，在自然中站在人类的位置上，他当然想回到人类的集聚地，但这三番两次下来，连沈黎自己都不自信自己之后会不会出问题。

这次是地震，下次呢？

就在这时，沈黎听到了通讯声，声音很微弱，沈黎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接着便看到了曹宇天的名字。

他足够强悍，哪怕是现在都能联系到沈黎，明明沈黎的手机信号都已经变成×号。

“小黎？”曹宇天的声音很小，还有点断断续续，但起码沈黎可以听懂，“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沈黎道：“一座山上吧。”

“山上？”曹宇天有些疑惑，但是他也没有继续询问，“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你们那边有没有注意到？在刚才开始河流出现异状，水源呈现被污染的状态，这是我在三次预知里都没见到的场景，污染还在扩散。”

沈黎应声，“我知道。”

“毕竟这玩意儿是在我眼前扩散出去的。”

曹宇天沉默了。

许久后他才开口，“……你说什么？”

“你以前和我说：人如果变成基因变异体就不要留下什么理智，那种时有时没有的理智只会让人显得更悲哀，当时我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我知道了，你说的对，人如果变成基因变异体那就千万不要留下一点理智和记忆，变成没意识的怪物比变成有意识的怪物强。”

曹宇天明显被他的话吓到了，“小黎？不要自暴自弃，现在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事情还有转机。”

“我很冷静。”沈黎道：“我宁愿自己没有这么冷静。”

他太清醒了，也太不会欺骗自己，他从六岁开始就厌恶谎言，所以什么事情都清晰的刻在他的脑海里，他希望看到真相，哪怕这个真相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所以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改变，他的身体中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存在，这个存在正在对这个世界大打出手。

他失去意识地震就来了，他碰了一下河流河流就被污染了。

会有多少人多少物种因此被伤害？沈黎不想去想，却又不得不去想。

他欺骗不了自己，也不会欺骗自己。

曹宇天意识到沈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你失去过意识？”曹宇天询问，“然后发生了什么？”

“地震，在医院。”沈黎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伤亡。”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让自己失去意识，包括睡觉。”曹宇天道：“我现在确定你的位置过去找你，记住，千万不要睡着。”

曹宇天挂断了电话，他开始通过信号确定沈黎的位置。

实际上他也不太清楚他第三次预知中沈黎到底是什么情况，沈黎的身体中寄宿着自然，自然只有在沈黎失去意识的时候才会出现，为了防止沈黎死亡在危急关头它也会接替沈黎的意识。

所以，他不确定他最后看到的沈黎是被自然夺取了意识，还是沈黎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意识。

因为那确实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沈黎是一个好人，他甚至没有经历过大雾十年的洗礼，他真诚且善良，带着十年前对未来的期望，却突兀的发现自己本身就是灾难的源头，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来难以控制的天灾。

这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事情，也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可以承受的心理压力。

大晚上行动明显不安全，但曹宇天也没有办法，他带着手电出门，在寒冷的夜里行走，在路上他能看到河流正在被紫色的水蔓延，这种紫色的水很淡，几乎看不清颜色，但在这种紫色水经过后，淡水鱼们立刻翻起肚皮。

甚至曹宇天还看到了几个刨开冰面爬出来的水生基因变异体，半人半鱼的东西在冰面上抽搐着，抽搐一会儿后便不再动了。

这些水含有剧毒，整条河流的鱼都在成片成片的死。

这种大范围的水源污染根本瞒不住沈黎，更何况他是看着这些东西蔓延出去的。

曹宇天只能希望沈黎的心理足够强大，强大到即使这种事情也不足以击败他。

沈黎不会死，他的精神崩溃后接管他身体的就是自然，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一边走曹宇天一边查看手机，他在试着联系林奇明，不能让沈黎单独一个人留下，他自己还有事情要做所以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沈黎身边，必须找到一个能好好看住他的人。

找到林奇明的联系方式不算难，毕竟他还有进科研局的漏洞，从漏洞里进后台查到林奇明的电话号码不算难。

他把电话打过去，不一会儿对面接了。

“你好？”林奇明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犹疑，“曹宇天？”

“你知道是我？”

“我觉得你一定会联系我。”曹宇天听到林奇明似乎在翻身，好像是移动到了某个地方，“是师兄出了什么事？你知道他在哪里？他现在还好吗？”

“我一会儿把地址给你，你带他回去，他现在不能受到刺激。”曹宇天道。

林奇明微微皱眉，“可是局里在怀疑师兄患了基因病。”

“让他们查，他们查不到，只要查不出来他就没事。”曹宇天对此没有任何感想。

林奇明想了想，“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师兄的状态也好，他为什么会失去意识也好，你说是过敏反应，但正常过敏反应不会这样，你哪怕是胡诌也要告诉我一个答案才行。”

“他的身体里住了一个定时炸弹。”曹宇天说：“如果你不想这颗定时炸弹把小黎炸死，你就好好看着他。”

说完曹宇天就挂断了电话。

林奇明怪异的看着挂断的电话，“这什么奇怪的解释？定时炸弹？”

也就在这时，一个人冲进病房里，他额头上还缠着绷带，林奇明认识他，他是自己在生物研究区的一个同事。

“奇明，你现在怎么样？可以出外勤吗？”

“怎么了？”林奇明有些惊讶。

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让一个住院的人来找另一个住院的人出外勤。

“海洋的污染蔓延到河流了，甚至比海洋的污染还严重。”那人说：“河鱼大批量死亡，包括当时在洪水中离开的基因变异体，现在隔着冰都能嗅到尸体的味道，上面让我们赶紧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奇明微微睁大眼睛，“这种程度的污染？！早干嘛去了？之前没有征兆吗？”

“完全没有，一夜之间所有河流都被污染，我们没人可用了，只能找受伤轻的去检测，要是真的有毒我们又要没水喝了。”

“好。”林奇明把手机放回口袋，“我收拾一下立刻就出发。”

……希望之后还来得及去接沈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