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这都二十多年了,你还是对越明的身份心存芥蒂?”
“……”
薛敏呼吸微凝,只觉得一时间说实话也不是,说假话又不对的。
薄老夫人见她不开口,主动提及,“当年,真正做错事的人是立鸿,他这一下子既伤害到了越明的亲生母亲,更伤害到了无辜的你。”
听见“无辜”这个字眼,薛敏的眸底透出一抹动容,“妈。”
她是富贵家庭养出来的真千金,年轻时也对爱情抱有过幻想,希望能够一世一双人。
薄立鸿在婚前隐瞒了自己在国外的感情史,直到婚后才爆出了这么一个惊天消息,而且薄越明还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这么些年!
薛敏知道对方的出生无法选择、同样无辜,但她就是没办法一笑置之。
薄老夫人继续说,“我当年看重你、喜欢你当我儿媳妇,就是因为你是个直性子、真千金,说话做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即便有心思,那也全写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越明他就是个私/生/子,觉得我偏心他太过,现在还把集团执行董事的位置都让给他当。”
同样是亲孙子、孙女的薄望、薄娇还得被他管着,都是当妈的,薄老夫人倒能理解薛敏的那点不满。
哪位亲妈不偏向自己的亲孩子呢?
“但我问你,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就这么一个,娇娇和小望比越明小了将近三岁,做事阅历更比他少了好几年。”
薄老夫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我现在就把董事长的位置交给他们姐弟,他们接得住吗?”
“还是说,现在立辉入了狱,我该把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交到立鸿的手里?”
薛敏不是个榆木脑袋,自然明白薄老夫人说这话的深意。
丈夫这么些年一直摆烂自在,哪里是能挑得起梁子的人?而薄娇和薄望两姐弟阅历尚浅,估计高层股东也不能完全信服。
于情于理,薄越明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妈,我知道你的意思,更明白我这点心思上不了台面——”薛敏干脆不装了,只是尽可能地替自己的一双儿女考虑。
“大房一家子的遭遇我也看见了,我、我就是怕薄越明他容不下娇娇和小望。”
“糊涂!”薄老夫人不算重地呵斥了一句,把事实真相告诉她,“越明的心思从一开始就不在集团上,他是为了我才待在薄氏做事。”
“在暂时代管集团前,越明就和我说清楚了,他最多在这个位置上待上三年!”
三年时间,足够薄娇彻底成长到独当一面,也够薄望经受住更多的锻炼。
等到这俩姐弟有能力接管集团后,薄越明就会选择离开。
薛敏听见薄老夫人的坦诚,不可置信,“他真这么说?”
薄老夫人回答,“我骗你做什么?娇娇骨子里有我当年的魄力,小望的性子虽然随他爸,但不是不能磨砺起来。”
成大事者,哪里有不经受成长和考验的?
“你这个当妈的,不能再这么斤斤计较,免得再影响了孩子们的关系,你难道希望大房一家的事情再发生?”
薛敏摇了摇头。
她知道薄老夫人的性子,对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骗他。
“哪怕你只是消停三年也足够了,到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我今天这番话的重量。”
薄老夫人说着,将自己手腕上的手镯摘了下来,递到了薛敏的手上。
薛敏一惊,“妈,这镯子是?”
薄老夫人示意,“当年我妈留下来给我的,现在传到你手上,收好了!”
她原本想着自己有大小两个儿媳妇,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一直藏着这只手镯没往外拿。
而现在大儿子和长孙都入了狱,大儿媳还起诉离婚回了娘家,眼下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薛敏知道这个镯子代表的重量,心中动容,沉默了半晌,终究是应下了薄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婆媳两人难得交心说了好一会儿,直到薄越明亲自来到休息室敲门,这才停下了交谈。
薛敏想着还在宴会厅里的宾客们,主动起身说自己先过去招待。
和薄越明擦身而过时,她的步伐略微顿了顿,但还是不表态地离开了。
薄老夫人看向薄越明,“怎么了?”
薄越明坦诚,“奶奶,裴意这两天赶着回帝京,看着有点累,我想要先带他回去,迟点再赶来陪你?”
“得了,这要是来来回回的,你也得累。”
薄老夫人摆了摆手,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明白,“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你们就早点回家吧,别管我这边了。”
裴意能在她的寿宴赶回来,已经足够说明孝心了。
薄越明也不故作客套,“奶奶,那我就先走了?裴意还在等我。”
薄老夫人想起裴意不久前在休息区的那方言论,眸底透出赞赏,“越明,你们俩好好的,以后谁都别犯糊涂!”
薄越明收下她的叮嘱,“嗯,我明白。”
…
得到同意的薄越明快步走了回去,裴意就等在走廊尽头,“二哥,怎么样?”
薄越明重新牵稳他的手,“还能怎么样?奶奶同意让我先带你回家休息。”
裴意轻晃了一下他的手臂,“刚才你有遇到薛敏吗?”
薄越明回答,“有,她出门我正好进去,怎么了?”
两人进入电梯间,按下一楼按键。
裴意眼见着电梯门关上,这才好奇地说,“也不知道奶奶和薛敏说了什么,她刚才特意上前和我说——”
他原封不动地转述着薛敏的意思,“如果我们这周六有空的话,她想邀请我们一起在家聚个餐。”
“二哥,你去吗?”
薄越明知道薛敏的态度转变肯定少不了薄老夫人的说服,只是自个儿心里还有一点儿小障碍。
“还几天呢,我们到时候再说吧。”
“好。”
…
叮咚。
电梯门应声而开。
薄越明和裴意牵手往外走了没几步,忽地迎面撞上了一道慌张回望的身形——
薄立鸿没有待在宴会厅内,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回来的,四目相对,他的脸上带着极度不自然的紧张,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僵硬。
虽是有着亲生血缘的父子,但薄立鸿和薄越明之间的感情等同于零,平常见面也说不上什么话。
薄越明察觉到薄立鸿的失态,眉心微蹙。
还没等他弄清楚是什么原因,薄立鸿就迅速回到电梯间内、关上了电梯门。
裴意诧异,“二哥,他这是怎么了?”
薄越明摇了摇头,带着恋人往外面走,“不知道,别管了。”
裴意还是觉得薄立鸿这会儿的行为很奇怪,忍不住回头去看已经合上的电梯。
忽然间,轻微的鞋跟踩地声传了过来。
裴意只感觉牵领着自己的薄越明骤然止住了步伐,再然后,恋人几乎没有理由地攥得他的手生疼。
“……”
裴意一愣,垂眸看向薄越明忽地用力到泛起青筋的手掌,“二哥?”
与此同时,一道不可置信的哭腔呼唤就传了过来,“Ryan?”
Ryan?
裴意听见这个相对陌生的外国名字,还没等他抬头看清眼前来人的面容,薄越明居然也转身就带着他往后撤。
天生的直觉让裴意强制扯着薄越明停了下来,“二哥,等等!”
他侧身投去视线,第一时间对上了来人的面容,以及那双——
被雾气覆盖的、和薄越明如出一辙的暗蓝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