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条下降到危险的临界值,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啪”一声断开,他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眼前最后一幕是被放大无数倍的系统警告,以及公野圣良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在他陷入昏迷后,悄然绽放的花萼。
一只绑着绷带的手把公野圣良差点磕到石壁的头及时捞了回来。
太宰治已经熟悉了这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他皱着眉,在维持着支撑的同时,单手捡起了那串摆在地面的海豚钥匙扣。指腹像抚平伤口一般,摩挲过被磕掉的尾端凹凸不平的表面,又紧紧回缩握住,任由那些棱角刺痛肌肤。
他听着身侧浅浅的呼吸,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奇迹般平稳下来。
太宰治偏过头,感受到柔软的发丝在鼻尖一触而过,鸢色眼眸中点染上细碎如星的希冀:
“……可不要乱开空头支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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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是这里吗?”
“是,根据拷问小队得到的结果,地图终点以及爆炸的地点就在这附近。”
“人手和设备呢?”
“已准备完毕,两支小队正在西岸搜救。”
“好。”
“你们留在这边,我过去。”
冲绳岛,日出时刻还未来临的时候,中原中也向手下安排好任务,单手按着帽子,另一手撑着船舷一跃而下,黑外套在风中猎猎作响。
赭发少年俊秀的眉眼凝结了一层冰霜,薄唇紧抿,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爆炸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始作俑者似乎只想不管不顾地把入侵者全部炸死,压根没想着隐瞒痕迹,正因如此,岸上留守的成员才能第一时间发现远处的异样。
虽说消息传到港口黑手党总部的速度很快,但与政府的周旋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他们没有异能许可证,地点又是距离大本营横滨一千多公里的冲绳,光是阻止异能特务科的人插手就浪费了两三个小时。
中原中也被一通急令叫到首领室,乍一听到地点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尾崎红叶告诉了他来龙去脉,记忆才陡然串联上。
他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嘲笑那条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的青鲭,而是感到了无法言说的荒谬与惊怒——公野睦也在爆炸事故中。
他们昨天还在分享着细碎的日常,闲聊着什么时候的海岸最适合吹风,聊天界面上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生动的字符表情上。
种种计划和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心绪被猝不及防的意外彻底打断——甚至,那很可能并不是一场意外。
“其实我并不觉得太宰君没预料到背后的陷阱,”森鸥外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但事态紧急,还是要麻烦你过去一趟了,中也君。”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以怎样的表情用最快速度赶到了冲绳,但估计好不到哪里去,平常还能说笑几句的属下一路噤若寒蝉,船舱内气氛压抑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越往深处走,爆炸所造成的痕迹就越明显。坍塌的巨石在重力使手中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积木一样,被轻易操控着让开一条路。中原中也挥开满天飞散的尘埃,强压下心中的焦灼。
太宰那祸害没那么容易死的,中原中也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那家伙没死,和他一起的人也不会有事。
说来他自己都觉得讽刺,平时巴不得太宰赶紧死了才清净,现在却暗暗祈祷那混蛋一定要活下来,要是让太宰知道了,恐怕会当成笑柄嘲笑他好几年。
……但是。
中原中也深呼一口气,带着手套的五指贴上溶洞内壁,从他身上冒出的红光将整片区域包裹笼罩。
但是,如果公野睦没事的话,被太宰笑话也算不了什么。
仿佛冥冥之中在回应他的念头,当一块约七八米宽、成盖型的石块被掀开后,中原中也的视线捕捉到了一抹与溶洞颜色迥异的灰银。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在乱石堆积中,面容却像沉睡一样宁静的人。
中原中也的绷紧的神经倏地放松,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如释重负的喜悦,就被一道不和谐的杂音打断。
“咳、咳……”
太宰治掩着口鼻闷声咳嗽,抬头瓮声瓮气地抱怨道:“来的太晚了吧,中也,路上栽进沟里了吗?”
“哈?!究竟怪谁——”
中原中也怒气冲冲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愕地瞪大眼睛,整个人像被按下暂停键一般难以动弹。
怪不得刚进来时没发现太宰那个家伙,不光是因为他从头到脚一身黑,而是他背对着中原中也,身影几乎和另外一人融为一体。
被重力控制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太宰治撑着身后石壁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向出口的中原中也,昏迷中的灰发少年便一无所知地被他半揽入怀中。
一瞬间,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他一时说不上这股烦躁由何而生,只觉得太宰治那张虚伪的笑脸在此刻尤为碍眼,但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让他强行忽略了胸中无来由的闷气。
中原中也脚下加快几步,观察公野圣良身上的伤时心头突突一跳,小心翼翼伸手就要接过失去意识的灰发少年。
而比他更快一分,自己都一副半死不活狼狈模样的太宰治忽然侧身,好巧不巧挡在两人中间,让中原中也落了个空。
“中也,你带着联络器的吧。”太宰治不带温度的声音强行掐断了中原中也的怒气,“让他们把船开过来,动作要快。”
中原中也一怔,迅速反应过来,顺着太宰治的目光望去。
日出的第一缕晨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也映出了他们身后一方乱石掩盖下隐秘的坑洞。
海鸥高而嘹亮的欧鸣穿透层层云霭,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跳动,黎明女神欧若拉轻抚过旅人沉睡的双眸,低语赐予祝福。*
他们此行的目的在阳光下展露出闪耀的色泽,那是埋藏在溶洞中、终于得见天日的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