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人的话语宛如催命符, 转身准备回到港口黑手党时,公野圣良的身体忽然使不上力。
眼前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 他已经半跪在了地上, 捂着嘴像要把内脏咳出来一样剧烈咳嗽。
视野一片昏黑,连带着其他的感官也仿佛失去了作用, 好半天才尝出一丝铁锈味。
异能力仍在起作用,其他人看不到指缝间渗出的血,在别人眼中他仍是正常的,只是走着走着忽然伏下身开始猛烈咳嗽。
一同前来监视交易过程的广津柳浪站在最近的地方,也最快反应过来, “公野先生!”他连忙扶起少年, 神情惊讶中混杂着杀气与愤怒,“——难道是魔人的陷阱?!”
公野圣良慢慢站起身,视线掠过系统界面上的各项数据, 体质已经降到了岌岌可危的二十点,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
【异能剩余能量:10%】
这一年多来精打细算, 还是不可避免地耗费了5%,不过剩下的应该也够用了, 多少都是一点心意。
“……不是魔人的问题,”他不动声色地拭掉唇边的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可能是昨天半夜着凉了,抱歉,让您担心了。”
广津柳浪松了口气, 他知道眼前少年身体一直都不好, 于是接受了这个回答, “我带您回去。”
回到港口黑手党,公野圣良直接被送到了医疗部门又做了一次身体检查。
结果当然是什么事都没有——在异能力的作用下,他的检查报告完美得能当场摆出去当展览。
医生对着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的数据无从下手,只能叮嘱他好好休息。
公野圣良表面说好,然后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关了一整天。
系统空间内,他用旁观者的视角,像看电影一样从头到尾看完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所有记录。
刚开始他对周围的一切还很疏离,无法确定是游戏还是现实,一心想赶紧做完任务回家。
现在真的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心中却说不出什么感觉,没有喜悦,没有悲伤,平静得自己都未曾料想到。
“我之前,一直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太乐观了。”
“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的。”
公野圣良轻捻过数据流,莹绿的光芒很快从指缝流泻而出。他的意识不必再进行任何伪装,流露出淡淡的惆怅与迷惘。
光球默不作声地贴近了他,翅膀柔软的羽毛轻盈得仿佛空无一物。
很快,公野圣良又恢复了精神,他轻轻拍了拍系统的翅膀,“等我把最后的事情安排好,拯救世界线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赌场生意交给芥川已经过了两个月,从刚开始的笨拙生疏到逐渐上手,芥川进步很快,起码不用让人操心他会不会哪天心情暴躁用罗生门给赌场换一套装修了。
另一项费时费力的工作早在一年前就安排上,公野圣良对“容器”撑不了太久的事实早有预感,因此在太宰治叛逃没多久就暗中联系上了坂口安吾。
履历在政府机关手中,哪怕身在异能特务科的安吾也不好随便下手,公野圣良作了个弊,他用异能悄悄调换了档案上的几个名字。
为了把耗费的能量控制到最低,他没牵涉到别人,想着“这样说不定太宰能早点开始新的人生”,他把其中某些事件的主使者换成了他自己。反正他除了港口黑手党无处可去,履历被修改了多少并不重要。
明知几率很低,公野圣良还是想完成和太宰治的约定。
但这样微不足道的愿望,恐怕也没办法实现了。
至于中也……他心中怀着无以消磨的歉疚。也许最好的安排就是像小猫小狗一样,临死前不声不响地离家出走,躲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度过最后的时光。
说起来公野圣良也很苦恼,这一路上他做出了很多承诺,每个都很努力地想去完成,可到最后他发现,越是努力想做到,就越是无法实现。
简直是和异能力完全相反的诅咒。
“容器”的裂痕愈渐增多,就算外表一如往常,突如其来的晕眩、不受控制的失衡、时常的感官失灵……这些是无法隐藏的。
他又住进了病房,只不过和之前几次不同的是,公野圣良已经可以自己压下这一消息。
森鸥外来到房间时,他正安静地坐在窗前撸猫。
这只三花猫确实是通人性的存在,似乎觉察到了身旁的人时日无多,不用小鱼干诱哄便主动贴了过来。
它懒洋洋倚在桌上,任由公野圣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抚摸过它的被毛,尾巴尖小幅度摇晃。
一室寂静中,还是公野圣良先开口:“森先生,有一件事我该向您道谢。”
轻缓的声音却犹如落雷般在室内乍响:“如果前代首领是正常死亡的话,他临死前最后一件事一定是下令杀掉我。”
对于当时已然陷入癫狂的前代来说,不管付出怎样惨烈的代价,他一定会将得不到的东西完全摧毁。
仿佛没注意到森鸥外骤然沉下去的视线,公野圣良低头看着舔爪子的三花猫,自顾自道:“但前代不知道,就算我使用了异能力,他的愿望也绝无可能实现。”
半晌,他抬头看向森鸥外,微微笑道:“那你呢,森先生,如果你得到了‘书’又会怎么做?”
森鸥外双手负在身后,沉默不语。
答案只有一个,在他杀死前代、成为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后,便再也没有退路。他是组织的奴隶,为了横滨的安全和组织的强盛,必要时刻可以牺牲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
“我背负着首领的责任,从此再也不对别人的谅解抱有期待。”森鸥外慢慢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这些年港口黑手党不断壮大,不断侵吞着横滨的黑夜,都在证明最优解确实可行。”
事实上,从荒霸吐事件到mimic,一切都如他预料那般进行,唯独一件事超出了他的计划范畴。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不会也不能拥有后悔的情绪,但当褪去身份的束缚后,森鸥外不可避免地感到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