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杨重还有个在山东当县令的兄长杨庞,他名义上是浙党骨干姚宗文的弟子,所以杨家还是被人看成浙党一系的。
那康怀定是典型的东林子弟。此次以两淮巡盐御使身份前来巡查盐政,一入扬州便盯上了残盐盐引。
所谓残盐就是遗留在盐场角落中,被风雨杂质消蚀污染了的旧盐。
所谓盐引就是盐商贩卖官盐的凭证,每引所能贩售官盐都有定数。盐商获得盐引渠道之一是向朝廷购买。
早在百年前的弘治年间,朝廷就开始派发残盐盐引。残盐引的派发价格只有普通盐引的一半甚至两三成。
残盐引按规制是由持引人买卖残盐之用。但实际操作中,却同样可用这残盐引贩售普通食盐。毕竟这残盐和常盐并没什么区别标准。
这样一来,谁能按官价拿到残盐引,谁就等于白捡了一笔银子。最初,有权势的达官贵人各显神通,将其收入囊中取利。
再后来,盐运使也会在派发残盐引时按数收贿。当然这贿赂可不是盐运使一人能独吞的。
做为盐商,即使算上贿赂花费,和配售的普通盐引合算后,平均每引成本比普通盐引还是要节约一成多银钱。
如此只要还想做官盐生意,就必须向盐运使行贿买入残盐引。否则成本上就竞争不过其他的盐商。
这些都是行当中公开的秘密。但康怀定一来,便说扬州盐商们利令智昏,用残盐引贩常盐,变相偷了朝廷的税款,要严惩不怠。
几经接洽谈判,他给了盐商们两条路。
一条是公事公办,盐商不仅要补齐近十年来残盐引和普通盐引之间差额,还要蹲监坐牢流放。
另外一条是要盐商们支持东林党的诗礼文教之业,给建书院等事捐输。其实就是索贿。
这后一条看似正常,往年巡盐御使银子也不会少拿。但这康怀定索要的数额却是大的不可想象。仅向杨安这一户就索要三十万两白银。
此时,已沉吟片刻的杨重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杨家也只能破财消灾了。”
杨安楞了楞,方皱眉说道:
“重儿,为父还以为你能出个好主意。原来也不过是个破财消灾。三十万银子啊!那不是破财,那是要我们杨家破产啊!
我们家这些年在残盐引上的取利,总共不过几万两白银。大头都被官场从下到上的人拿了。现在要我们盐商来倒贴这差额,这不是抢劫吗?”
杨重平静如水的说道:
“形势比人强。当下,东林党深受圣上器重,大权在握。有众正盈朝之称。
他们中确实有不少高风亮节,秉公办事之人,但抱团取利之徒也不在少数。更何况康怀定抓的这个把柄也说的过去。
现在王卢两家已公开表示了。不管是不是他们在演戏,其余几家与东林党有瓜葛的大户肯定也会立刻跟进。
综上几条,父亲若不交钱,就必是那出头之人。出头鸟的后果可想而知。”
杨安脸色变的煞白,沉默半晌后痛苦的摆摆手道:“那…那就如你所言,破财消灾吧。”
而后他又不甘的唠叨着:“这杨府上上下下,人吃马嚼,迎来送往。每年也就能净落个两三万两银钱。三十万两啊!为父十几年的心血,被人这么一句话就撸干净了。”
待杨安发完牢骚,杨重又说道:“父亲,其实儿子有一事,事关我们家的生意。早就想说,却一直没有开口。”
杨安此时已进入闭目养神之态,头靠椅背,微眯双眼道:
“重儿,你也知道,你兄长入仕为官分家后,为父便任由你处置生意上大小事务。所以,有什么话你只管直说,毋须顾虑。”
杨重随即说道:“父亲。这盐业生意本质上是跟着官府朝廷捡饭吃。而如今,朝廷的形势您也看到了,朝堂混乱必将殃及鱼池。
所以这生意现在是风险大于收益。即使年年盈收,不定某天就冒出个人来勒索一大笔。这种吃官衙饭的生意,怎么可能处处合乎法度,别人找你把柄轻而易举。
再看这天下形势,未来些年,朝廷课税难保不翻着花样增加。那时官盐能斗过私盐吗?还有,朝廷收不到盐税,首先会找谁?当然是盐商啊!”
杨安听到这,警惕的睁开双眼,喝问道:“难道你想贩卖私盐不成?那可是抄家问斩的大罪!”
杨重苦笑道:“孩儿当然无此想法。父亲,我意思是我们可以做些盐业之外,不依赖朝廷官衙的买卖。”
杨安呵呵冷笑两声后回道:
“重儿,你还是年轻了。当今什么生意不需依赖官衙?什么买卖完全不会被官府中人拿捏?告诉你,什么生意都避免不了,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杨重正色道:“父亲,可天下还真有和朝廷官衙没有纠葛的生意,而且规模还可以做的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