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木桌上,瓜子花生各一碟,还有一壶碧螺春。
杨重这边瓜子壳已堆了起来,石广那边却寥寥无己。他还是心神不定的样子,不时的左顾右盼。
杨重知道他还担心那胖子,笑道:“石兄,你相信我。我说不用担心就不用担心。那胖子不一定能指使的了县衙的人,就算是真来了,我们也不用惧他。”
石广看到杨重老神在在的样子,稍稍定下心来,为自己解释道:
“杨兄,你我同为商道中人。自然知道我等商贾最惧怕什么。一怕官,二怕匪。当然杨兄乃扬州盐商出身,多少有些官衙朝廷背景,自是兄弟我不能比的。”
杨重微微颔首表示理解石广之辞。自秦汉已降,商贾是社会地位最低下的群体。
各类史书记载中,类似“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句子比比皆是。七科谪里与商人相关的占了四个。
这种状况自宋代方才渐渐改变。那是因为科举制和工商业发展,商贾群体得以和封建官僚群体互通互融。这也是东林党,浙党,楚党,齐党等等出现的原因。
这和西方封建领主群体,军事贵族群体与商人群体互通互融类似。但又有很大的区别,这种区别导致了大相径庭的结果。
简单的说,就是这党那党们既无法和明王朝利益统一,也无法将自有力量组织整合。最直接表现就是--工商业创造的财富没能转化为军事力量。
这些都是杨重自己的见解,自是不适合与石广谈论,便又将话题转到人参上。
“石广兄。贵药行每年需要多少人参?”
“单按价值算,人参乃我广盛号所贩售的最大品类。每年至少有两百万两以上的走帐流水。其中二等参份额最大,占了三分之一。”
“两百万两!这么多!这么看来,整个大明的人参都是贵行卖的?”
石广摇头道:“不瞒杨兄。广盛号只占据北方几省几成份额,要论整个大明,每年怕是最少有上千万两的走账。”
杨重惊讶的说道:“石兄这话是不是太夸张了?上千万两,难道有人将人参当饭吃?”
石广哈哈笑道:“杨兄有所不知。虽然没有人将人参当饭吃,但达官贵人富商却多是拿它熬汤喝。
那天参的价格每斤就可卖到上千两银子,有的极品甚至卖到上万两。就是那最差的五等参,现在实价也要每斤八两银子。”
杨重一琢磨,石广所言不虚。自己这世的父母就时常喝参汤。杨重伤风感冒时,他们还会专门嘱咐仆佣给他来上一碗。
“那这些参全都是来自辽东?”
“基本上是,其中有些产地是在更北的北山黑水,还有的来自高丽。但它们也是经过辽东来的。”
杨重叹道:“如此说来,仅人参这一项,每年至少五百万两银子进了建虏的腰包。这就是味要掏空大明的药材啊。那能不能在其它地方培植人参?”
石广脑袋一摇道:“不成。培植的人参现在有,就是移山参和园参。但这些一般不被行内人和富户们当做人参。它们一般是给穷困人家入药用的。
野山参和这两种培植的参,行家看几眼就能分辨的出来。”
杨重端起自己茶碗,刚喝一口,身后却传来了嘈杂声。
他发现石广又变了脸色,并听到那胖子的声音:“哈哈,太好了。他们还没走,快拿住他们!”
杨重不慌不忙的站起并转过身来,见那胖子和七八名衙役正快步行来。
胖子指着杨重,对为首一衙役道:
“王捕头,就是这小子打掉我一颗门牙。还有旁边那人,毁我商誉,诬赖我卖假人参,还毁了我的参。今日定要他们加倍赔偿!”
王捕头与杨重一打照面,表情却僵住了,直楞了两息,方拱手躬身对杨重道:“小的见过杨公子。”
那胖子咧着嘴道:“啥杨公子不杨公子的?王捕头,你可别徇私啊!否则我告到我姐夫那去。”
王捕头皱眉道:“方胖子,这位是县尊大人的胞弟啊!”
听罢此言,方胖子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
登州蓬莱县,县衙官廨。
灯火通明的屋室中,摆着一桌丰盛的酒菜,杨重与杨庞一家人正在家宴。
“二弟,此次来登州,怎么也不事先给为兄打个招呼?”说话的是杨重的兄长杨庞。
杨重咧嘴笑道:“这不是没来及吗?弟弟我刚一入蓬莱,便碰到这档子事。对了,去年我来蓬莱时,怎不见陈典史有这么一号小舅子?”
“嗨。算什么小舅子!是这么回事,陈典史今年年初纳了房小妾,那方胖子是这小妾的胞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