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本就不大点儿的地方,从医院到宾馆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程让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在陆斯闻客气地说了声‘谢谢’的时候犹豫两秒也跟着下了车。
陆斯闻听到声响站在车门边看他,程让绕过车身站在他一米之外的位置:
“我,我帮你扎针。”
“不用。”陆斯闻说:“我自己可以。”
他是医生,外科主刀,对他来说左右手没有区别,虽然右手不能用了,可给自己打个点滴这种事陆斯闻觉得依然游刃有余。
程让原本觉得这么晚了上去不太好,不是这件事不好,是他自己的问题,可他所有的顾虑都因为陆斯闻的拒绝而变得坦然了起来:
“我陪你一起上去,你要是可以我再走。”
程让的变化陆斯闻自然感觉到了,看了他几秒没再拒绝了,转身进了宾馆,程让紧跟着走了两步,把陆斯闻手中拎着的药提在了自己的手中。
进了大堂,程让原本是想要跟前台打个招呼的,但小地方的宾馆都是这样,根本就没人值班,程让原本想喊人,可陆斯闻却开了口:
“只是上去一下,别说了。”
程让看着他很乖地说了一句好,便跟着上了楼。
此时已经是凌晨快一点钟,别说宾馆了,整个小城都睡了,走廊里安静的只有脚步踩在地毯上的声音。
陆斯闻住的房间并不是很大,很普通的标间,进门就是浴室,陆斯闻让开门的位置让程让进来:“你随便,我去洗个手。”
说完便进了洗手间,水龙头打开的时候程让也走了过来,没什么动作,也没说什么话,就那么看着陆斯闻,陆斯闻没看他,但却知道他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伤口是从手背延伸到小臂的,洗手的时候其实很难不碰到,陆斯闻洗得很慢,也很笨拙,尤其是右手指缝里没有擦拭干净的血渍,让他更是小心翼翼,一个指缝都没清理完,旁边的程让就伸手过来了:
“我帮你。”
陆斯闻看了一眼程让:“我自己可以。”
“时间不早了,早点洗完早打点滴吧。”陆斯闻的拒绝让他坚定地伸手过去握住了那只受伤的手,很小心翼翼地姿态,拿着毛巾浸湿了,一点点的擦拭着,动作轻柔到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程让的神色也很专注,像是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么一件事情,所以根本没注意到陆斯闻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探究什么。
洗完手程让便想着给陆斯闻扎针,可陆斯闻走出浴室却拿了换洗衣服又要往浴室走,说他要冲个澡,否则浑身难受。
程让抬头看他:“你手伤这么严重,别洗了。”
陆斯闻看着程让,没说话,但表情多少有点无奈,就好像他也不是很想这样,程让在这样的视线之下想起了陆斯闻的小洁癖,纵然是医生,每天消毒水不断,可从医院回到家里之后第一件事还是要洗澡的。
程让表情的变化让陆斯闻知道他明白了什么,淡淡笑了笑:
“你先找个东西挂吊瓶,我会注意的。”
洗手程让可以帮忙,但洗澡程让帮不了,即便他们曾一起洗过,即便他们在浴室里曾经发生过很多比洗澡还脸红心跳的事情,但时过境迁的十年之后,就连偶尔的一句话都是不合适的。
如果是多年前,程让或许会强硬地告诉陆斯闻不让他洗,让他忍一忍,但现在程让说不出口,最后的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小心点’便错开了脚步让陆斯闻进了浴室。
等陆斯闻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程让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陆斯闻不知道在想什么,声音让他回过身来,看到陆斯闻便迈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执起了他受伤的手看了看。
陆斯闻不动声色地抽回来:“没事。”
程让怔了一瞬,轻声应了句:“那,那现在扎点滴吧。”
“好。”
程让把点滴瓶挂在了壁灯上,位置有点低但还算可以,陆斯闻原本是想要自己扎针的,但看到程让坐在椅子上又是拆包装又是准备消毒的,他突然就改变了注意,也有那么一点想看看,看看这么多年不见,程让还会不会,在他的心里是不是还愿意当一个医生。
准备好了一切,程让把绑带系在了陆斯闻的上臂,抬眸看着他:
“你来还是我来?”
“你来吧。”陆斯闻笑了笑:“你都在这儿了我没必要自己来。”
程让点了点头,为陆斯闻的手背消了毒,准备扎针的时候却还是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他:“我很长时间没实操了,可能……”
“没关系。”陆斯闻打断他的话:“我第一次扎你不也是没扎准吗?”
第一次……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程让都快记不起来了,但他记得两个人实操扎针的时候都是拿对方当做实验对象了,自己第一次是准的,一次成功,但陆斯闻好像试了两三回才成功了。
可分开之后程让做过和医学有关的事情就是来医院了,别说实际操作了,就连理论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说:“陆斯闻,要不你自己来算了。”
可看看陆斯闻包扎的手,还是把这句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或许是不想陆斯闻再疼一次,或许是有些东西并不是只存在于记忆的,它就像是一种肌肉记忆,拿起针程让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程让一次就成功了,陆斯闻见此便笑了:
“你现在怕是比我的技术还要好。”
扎针是护理专业的课,陆斯闻和程让当年都是临床,这些都是他们当时去选修的,陆斯闻工作以后虽然成了医生,但扎针这回事有了护士,他倒是一年也难得扎一次。
程让没回应这句话,贴好胶布,又细心的放好他的手,调好流速。
没人说话其实并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再熟的朋友也还是有没话说的时候,可程让总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总是会觉得不太自在,陆斯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闭上了眼睛,像是要睡。
陆斯闻眼睛不过闭了几秒钟便又睁开,刚想开口让他回去,可话刚到嘴边便神色一怔,程让的反应跟陆斯闻差不多,甚至比陆斯闻还要显得尴尬一些。
大城市的酒店都不一定能保证隔音问题,小县城的隔音就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这本没什么,夜深人静睡觉就好了,可偏偏有人在这个时候做运动,那一声声暧昧的声音隔着一道墙清晰地传入了两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