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爱卿, 你意下如何,可有解决之法?”
赵云安浑身一震,下意识抬头朝大哥看去。
朝堂之上, 皇帝自然不是为他这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而是询问身在户部的赵云衢。
赵云衢出列:“陛下,甄大人是否有罪自有圣裁, 不过当务之急并非当前黑白, 而是远在漳州的黎明百姓。”
“漳州若真的灾害连连, 百姓日子定然艰难, 还请陛下早日派遣漳州知府,以肃民生。”
皇帝眯了眯眼睛。
另一头的二皇子嗤笑道:“赵大人说的轻松, 不查清楚甄玉祥贪墨了多少银钱, 这些银钱又去了哪里, 谁来填补漳州的亏空?”
“还是说赵大人可以为户部做主,填补这个窟窿?”
话音未落, 户部尚书立刻道:“二皇子慎言, 这几年国库吃紧, 户部哪来的银子。”
二皇子拱手道:“父皇,正因为国库亏空,才应该早早查清甄玉祥案。”
“那么多的银子, 甄玉祥总不可能全部化用了, 若能找出来才能解漳州之困。”
言下之意, 直指皇后与太子。
王首辅跳出来反驳:“二皇子此话有理,微臣奏请陛下彻查此案,绝不能让无辜之人蒙受冤屈。”
赵云衢又道:“陛下, 此案自然是要彻查, 但眼看秋收在即, 迎来寒冬,漳州百姓若无人料理政务,只怕很是艰难。”
毕竟甄玉祥的案件查来查去,相互撕扯,眼看着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料理清楚的。
就算查清楚了,甄玉祥已经吃进肚子的银子,难道还能还出来。
赵云衢心底忍不住为漳州百姓着急,先有瘟疫,后有灾情,偏偏还有人祸作乱。
二皇子冷哼道:“赵大人,难不成只有你勤政爱民,说来说去还不是没有银子。”
“难道没有银子,便要置之不理吗?”赵云衢皱眉道。
“所以才要尽快彻查甄玉祥案,只要严刑拷打,何愁他不招供?”
一听这话,连皇帝都皱了眉头。
他额头一阵一阵的生疼,尤其是想到甄玉祥最后递上来的奏折,脑袋更是像炸开来。
“够了!”
皇帝冷喝一声:“赵爱卿言之有理,此案还需彻查,漳州的百姓却等不得。”
“众位爱卿,谁能为朕分忧?”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谁都知道漳州是个坑,还是个被钱圩和甄玉祥掏空了的坑,只留下无限的麻烦。
去了干好了不一定有功劳,可没干好肯定会挨罚,谁乐意顶上去?
二皇子开口道:“父皇,赵大人当年在地方上政绩过人,如今又在户部历练多年,指不定去了漳州,也有法子力挽狂澜。”
皇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赵爱卿是朕左膀右臂,离了他,朕不能安心。”
文武百官脸色微变。
就连王首辅心底也咯噔一下,皇帝执意将赵云衢留在京城,背后定是不简单。
作为历经两朝的元老,王首辅忍不住想到远在北疆的永昌伯,又想到赵家陆续离京的庶子和女婿。
“陛下,老臣愿往,为陛下肃清河山。”王首辅忽然跪下喊道。
皇帝一顿,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
他亲自走下来扶起王首辅:“王爱卿高风亮节、爱国爱民,朕是知道的,可你是朝堂的定海神针,如今年事已高,怎么能劳累你来回奔波。”
皇帝果然将自己也留下,王首辅心底一沉。
“微臣虽老,却还能为陛下,为大魏效力,虽九死而不悔。”
皇帝笑道:“朝中还有这么多的年轻才俊,王首辅不如仔细看看,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王首辅沉吟道:“漳州事大,不如择一精明能干的大人,暂且为代知府,能直接越过琼州府,直接上大天听,由陛下直接掌管认命。”
漳州先后两任知府,都是皇帝的亲信伴读出身,王首辅猜测皇帝定是不放心别人。
“如此一来,派遣过去的知府直接向皇帝禀告,等同于天子亲临。”
“陛下亲自管控漳州民生,更为方便高效,且不易被人层层蒙骗。”
果然,皇帝点头满意:“此法甚妙。”
“如此一来,漳州再有风吹草动,朕自然第一时间便知晓了,不至于酿成大祸。”
“只是这人选还需谨慎。”
皇帝的目光朝着满朝文武看去。
赵云安正因为大哥逃过一劫,心底微微松了口气,站在那里一副很是乖顺的小模样。
他在心底吐槽,这不就成了古代的直辖市?
但以古代交通的便利性,所谓直达天听只是个幌子,这派出去的官员天高皇帝远的,跟之前也就是名号不同。
不过显然落到朝臣眼中,能够直接上大天听,等同于成为皇帝亲信。
这虽然是代知府,可若是去了,只要听令行事就好,干好了晋升定然也更快一些。
“陛下,微臣愿往。”
“陛下,微臣也愿意。”
“陛下,微臣奏请为君分忧。”
陆续有官员出列。
皇帝总算是露出一二分欢颜:“好好好,你们都是大魏的好臣子。”
夸完一句,却见他眼神一转,落到了人群中的赵云安身上。
“赵爱卿,你呢,可愿意为君分忧?”
赵云衢脸色微变,他站在前头,自然知道皇帝这话并不是询问自己。
赵云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站在他身前的程青松回头瞪了他一眼,赵云安才意识到皇帝只是点名到了自己。
“陛下,微臣定然也愿意为君分忧。”
只是他今年春闱才中进士,才是个正七品,刚进翰林院的编修,皇帝派谁去都不可能选他吧?
谁知皇帝很是满意:“既然如此,朕封你为从五品代知府,替朕巡视漳州,肃清内河,以正视听。”
王首辅眉头一皱:“陛下,赵小大人才十六,在翰林院不足一年,是否经验不足?”
“古有甘罗七岁拜相,十六岁也不小了。”
皇帝却道:“他此去乃是传达圣意,做朕的手跟脚,经验欠缺一些也不怕,寻几个经验丰富的副手跟着就是。”
王首辅见皇帝心意已定,退下没有再反对。
二皇子眉头紧缩,他也很是不满,但一想赵云安去了漳州也好,省得留在京城碍事儿。
索性大声同意道:“父皇英明,赵小大人从小在永昌伯和赵大人跟前熏陶,想必家学渊源,定能为父皇好好办差。”
皇帝笑着点头:“赵云安,你可愿意前往漳州?”
赵云安心底一惊:“微臣定竭尽所能、不负圣望。”
皇帝点了点头,又说道:“你是朕看着长大的,自小品行端正,绝不会徇私枉法。”
“年初那会儿你还想着外放,去地方上历练历练,朕怕你年纪小吃亏舍不得放手,如今看来,倒是机缘巧合。”
“去了好好办差,不必给当地豪强面子,受委屈了朕给你撑腰。”
短短几句话,却让赵云安背上渗出冷汗来。
好不容易退朝,倒是有不少人上前恭喜赵云安。
赵云安一一应付过去,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好不容易等上了车,赵云安忙问道:“大哥,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赵云衢捏了捏眉心,心底也很是狐疑:“明明之前陛下并不答应让你离京,谁知道短短三个月便变了心思。”
“我去漳州对陛下有什么好处?”
赵云衢也在想这个。
等回到府内,赵云衢索性摊开了大魏的地图,将漳州标注出来。
“漳州往北靠近云州,往西是沧州凉州,再往南便是江南鱼米之乡,几处都是大魏的粮仓所在。”
赵云安靠近地图看了看,猛然抬头:“大哥,陛下是不是怀疑江南与沧州等地税收也有问题?”
赵云衢拧眉:“近几年来,大魏各地受灾不断,税收都有减免。”
“岳父大人说国库空虚不是托词,这几年国库只出不进,确实是入不敷出,已经到了拆东墙补西墙的程度。”
赵云安也没想到国库已经到了这个境地,怪不得皇帝对贪墨一事越发难以容忍。
“那若是当地无灾,父母官却往上报了灾情,从而中饱私囊呢?”
赵云衢摇头道:“这不是一地两地,尤其是江南等地关系错综复杂,谁能做到滴水不漏?”
若能做到这一点,只怕在江南已经是一手遮天。
赵云衢曾查看到江南等地的官吏调动,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不是江南,难道是沧州?亦或者凉州?”赵云安问道。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凉州之上。
赵云安皱眉道:“丁郡马一直在京城陪伴常乐郡主,并未回乡。”
如果皇帝怀疑到凉州头上,想必会一直扣留这对父女。
赵云衢叹了口气:“无论去哪里,漳州知府的位置都是块摊手山芋。”
赵云安倒是好心态:“吹凉了也能吃。”
瞧瞧一下子从正七品变成了从五品,这都三级跳了,谁能有他晋升快。
一开始的担心焦虑过后,赵云安反倒是高兴起来。
赵云衢瞪了眼弟弟:“别放心的太早,你想想钱圩甄玉祥,他们每一个都是天子近臣,尚且落到那样的下场,可见其中厉害。”
“陛下特意选了你,定是觉得有永昌伯府在,旁人要动你还得思量思量。”
其实他自己才是最佳人选,但赵云衢猜测,他是永昌伯府的嫡长子,皇帝只有把他留在京城,才能对北疆的永昌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