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庆幸荼罗给了自己这份工作。
否则自己现在也会是外面游荡的幽魂行列之一。
“呼…呼噜…噜噜噜……”胥正豪回头看了眼趴在狗窝中睡得正香甜的拉布拉多,有些纳闷道:“不是说狗大晚上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会叫吗?我怎么从来没见它叫过?”
荼罗说:“向日葵是哑巴。”
“啊?”
胥正豪寻思这一人一狗咋这么可怜,一个看不见,一个说不了话。
荼罗:“它受过专业训练,平常很少叫。”
“哦……”胥正豪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敢情是自己误会了。
干完活,大抵是觉得有些无聊,胥正豪问荼罗自己能不能出去玩一会。
荼罗:“又去找你那相好?”
黑夜中他并不能看见它的眼睛,
却感觉曼陀罗冰冷的注视无处不在。
胥正豪忙摇头,“没有,都这么晚了,人家肯定也睡了。”
荼罗懒洋洋道:“你去呗,我又不限制你的鬼生自由。”
“谢,谢谢哥。”胥正豪挺不好意思的。但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正是爱玩的年纪。每日困于这方小小的花店,无异于被囚禁的酷刑。
荼罗抬起花枝,在他眉宇间打入一个属于曼陀罗的印记。
“你小心点,别给黑白给抓走了。”
胥正豪:“哥你还知道他们啊?”
荼罗:“他们以前来过店里买葬花,同时也抓过在路边游荡的孤魂。”
胥正豪闻言不禁打了个冷战,悄悄缩回迈出去的一条腿。
“要不……我还是待店里吧。”
“无妨。”荼罗不咸不淡道:“有了我的印记,对方应该不会贸然抓你。”
胥正豪咽了口口水,“哥,我问你个问题。”
荼罗:“嗯?”
胥正豪小心翼翼道:“您莫非是什么地府大佬转世吗?”
“你见过哪个大佬转生成一株花的?”荼罗瞥了他一眼。
胥正豪嘿嘿笑了一下,说:“您啊。”
荼罗:“别废话,滚吧。”
胥正豪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踹出了门。
他摔倒在地,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回身望了眼黑黝黝的院门,这才迈开步离开。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能感受出荼罗的特别之处。
说好的建国以后不能成精呢?这株一年生的花不光快成精,已经要成仙了!
在他看来,荼罗就算不是小说里写的大佬转世,也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精怪。
……
雨后的夜里,水雾沁凉。
月光如水。
二楼卧室窗户微敞着。
滴,答。一滴露水落在窗台外的那朵紫色曼陀罗花上。
已经过去快一周了,在风吹日晒下,它仍保持着鲜活美丽的原样,花瓣依旧娇艳欲滴。
假如司子濯双目能看见,大概会为它的生命力感到惊叹。
而此时,他正闭着眼,呼吸均匀地侧躺在床铺上睡觉。
他形状优美的耳廓里塞着软黄色耳塞。因为在花店跟小时候在孤儿院一样总是在半夜听到一些奇怪声音,司子濯便干脆戴着耳塞入眠。
他睡得很沉,像是迷失在颠倒的暗夜里。
风轻轻吹过树梢,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松鼠在树枝间走动。
沙沙,沙沙。
一根拔长的绿色藤蔓,缓缓从窗台探入。它的阴影投射在屋内,粗大壮硕的长条形状在天花板显露无疑。原顶尖尖的像来自地狱的蘑菇,后面却蜿蜒妖娆,似青蛇般扭动着。
沙沙,沙沙。
它在向床铺上的人类靠近。
而沉睡的人类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还一无所知。
藤蔓沿着地板,轻盈地钻入了大床的薄被里。
被子鼓起一个凸的形状,像是多了个人,又像是长出了巨型疙瘩。它隐藏在黑暗里,藏在温热的被褥里,卷起粗韧的枝叶。
司子濯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浑身蜷缩成虾米般的弓形,额上沁出汗。他战栗着,翻滚着,像个溺水的孩童,哭喊着想要求救。然而却是徒劳。
有什么东西,什么冰凉的东西。
他感到自己做了场噩梦。
好热。像一口锅。他成了蒸笼上的包子。
他明明躺在床上好端端地睡觉,却倏地感到一股微妙的电流抚过心脏。
昏暗的篝火在婆罗门暗夜的丛林里汹汹燃烧,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一时明一时灭。仔细一看,却是妩媚和欢愉的。像枝头熟透了的红丹毛果实,透着与清秀外表截然不同的一股糜艳风情。
他双目紧闭,如黑鸦长长的睫毛却颤动着,从眼角侧滑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藤蔓像动物伸出的湿冷长舌忽的卷走了他的泪。“别哭了。”不知是什么东西含混地说道。朦涟中,司子濯下意识伸
出手想要祈求。
“求,求求你了…放过我……”司子濯有些清醒了。虽然对方没有实质性的触碰,但是那种源自灵魂的战栗……让人想要逃离!水蔓延过他的脚踝,恐惧本能令他往床下爬去。可就在他仓皇即将滚下床檐的那一刻,那未知的庞然大物又卷住他的灵魂,将他狠狠拖了回来。
“盖,被子。会着凉的。”如同源自地狱深渊的声音沙哑地说道。
一只手,抓紧了床单,又徒劳地松开。留下皱巴巴的痕迹。
恍惚间,司子濯似乎闻到了清幽的曼陀罗气味。
这股熟悉的安定感令他不再恐惧。“荼罗,是你吗?”他迟疑着问。
它慢吞吞地爬进了他怀里。
窗外,曼陀罗在午夜轻轻张开紫色花瓣,优雅地盛放着。
风掠过,花香逼人。
……
次日司子濯醒来,满脸通红。
他居然做了一个关于荼罗的噩梦!太可怕了……
虽然知道春天,万物复苏是大自然的规律,可他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囧迫。
最起码,也应该梦到人吧。
假如他能看见,也许就能发现皱巴巴床单的异常之处。
-
周末,花店几乎从早忙到晚。
荼罗刚饱餐过一顿,餍足地扎根于泥土间沐浴阳光,不时看着人类来来回回奔波。
日升,日落。
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叮。
风铃声再响起。
荼罗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开院门。
昏黄灯光下,他没有影子。
“您好,您想要什么花?”两名兼职生已经下班,正在收拾东西的司子濯闻声迎了过来。
西装男问:“你们店里有彼岸花吗?或者罂粟。”
司子濯皱眉道:“这些花,正常花店都不会有的。”
西装男打量了一番院子,目光落在角落里紫色曼陀罗时亮了起来。
“你们这有种曼陀罗啊。有没有黑色品种的?”
司子濯感到他似乎不怀好意,语气变得冷淡下来:“没有。先生,我们这里是精品花店,不是提供稀有品种的花卉市场。如果你不想买花的话,请离开。我们要关店了。”
“抱歉抱歉。”大抵是觉得领口
太紧,西装男扯了下领带说:“其实我是想来买菊花的。”
菊花店里有一些库存,但是不多。
毕竟在大众眼里往往只有参加葬礼才会送这种花,不吉利。
司子濯去里头收拾了一束出来,结果发现西装男给塞的又是假.币,当即冷下脸:“先生,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什么态度……”西装男只得悻悻离开。
但他才踏出店门,便被一道身影给拦住了。
“你想买花?”
在对方绝美妖异,紫光流转的眼眸下,西装男情不自禁地点了下头。“对,对……”
黑暗中,慢悠悠的低醇男声,似乎带着无法言说的勾魂诱惑力:“那,要不要与我做一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