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无数的画面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裴错玉只觉得大脑像是被针刺穿了一般,他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向后跌去,在他即将摔倒的时候却被一双大手稳稳地扣住了腰肢,紧接着是一道低沉温和的嗓音落在耳边:“裴先生?”
裴错玉顺着对方的力道坐下来,细长的手指紧紧的抓在男人的手腕上,因过分的疼痛而微微痉挛,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唇角仍挤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意,哑着嗓子道:“庄先生,借你的手臂靠一下,马上就好。”
庄揽洲俯视着怀中的画家,他的面容因疼痛而一片雪白,额头的冷汗像断线的珠子滚滚落下,失去了平日里那份游刃有余的肆意自在,像极了脆弱的病美人等待爱人的垂怜。
作为庄家的掌舵人,他素来都是运筹帷幄、将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棋盘中,而眼前的美人就是他这场林城之行里唯一的变数,是他越是探究越是看不透的模样,而现在这个人就在自己的手中,如果想控制住变数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貌美的画家拧着眉头似在喃喃自语,他抬手,指腹在对方苍白的唇瓣上压了压,一抹艳色悄然浮起但紧接着便又消失不见。
庄揽洲淡笑着收回了手,再也没有任何动作,静等身边人恢复清醒。
黑白棋盘就是要和有段位的棋手对弈才会有意思,庄家的掌舵人自有掌控全局的底气,并不屑于用一些下作的手段赢得胜利。
*
庄揽洲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平复了裴错玉大脑中的刺痛,他闭着眼,终于有力气翻看脑海中多出来的记忆。
他看到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素白破旧的T恤守在贵宾室的门口,他稚嫩的五官已经看出漂亮的雏形,在有贵客走出来时他会立刻迎上去,男孩操着一口林城本地的口音像客人问好,伶俐的领着对方朝卖场走去,很快他就得到了第一份赏钱。
那不是他,是这个世界的原身年幼时的经历,珠宝商们赚的盆满钵满的时候,林城本地的孩子却要靠做小工来赚取生活费。
第二个片段是原身在破旧的小县城里努力读书的模样,他望向黑板,眼中满满都是想要走出林城的渴望。
第三个片段是一份来自梧州的资助,上流豪门总是不吝于用慈善来彰显自己的善心,林城许多孩子都受到了资助,但只有少数几人抓住机会考上大学走了出去,原身就是其一。
这是裴错玉第一次看到原身的记忆,而不是通过系统的讲解来了解这个人,不像原著里描写的那般缺爱恋爱脑,也不像他刚来时旁人眼中愚蠢无知的形象,他看到的原身是一个头脑清晰、懂得改变命运的聪明人
他甚至觉得,如果换做是他身处在这种环境中,也会做出如他看到的原身记忆片段那般行为。
裴错玉并不是想靠这些过去来骗取庄揽洲的同情,更不屑于如此,真正让他有些心绪不宁的是,这个记忆片段里的原身和他的性格太像了,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人。
可是这不可能。
因为原身是小说故事里的一个人物,而他裴错玉有自己的来历生平,他出生在Y国,父母双全,受过最良好的教育享受过挥金如土的人生,他是艺术圈最著名的风流渣男,也是眼光最毒辣审美永远在最顶端的收藏家。
裴错玉在通过讲述故事来梳理原身的生平,慢慢的,他终于冷静下来,无论他和原身到底存在哪种联系,现在获取的信息都太少了,他可以慢慢查,不需要着急确定,越急越会出错。
或许是因为触碰到了某种记忆开关,裴错玉才突然获取了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式记忆,那么想获取更多的信息,就一定要再找到新的刺激开关。
他揉着眉心慢慢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黑沉瞳孔,顿时一愣。
裴错玉的嗓音哑的一塌糊涂,“庄先生,刚才真是抱歉,麻烦你了。”
庄揽洲仍旧是那副清心寡欲的稳重派模样,只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神志清晰,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裴错玉疲倦的坐在沙发上,避重就轻的自我调侃:“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不是什么精神疾病,庄先生放心,千万别怕,我不咬人。只是今天接连欠了庄先生两份人情,很难还啊。”
“那你准备怎么还?”庄揽洲难得有兴致开玩笑:“若是一会将打了眼的废料送给我,我可是不收的。”
裴错玉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可没办法了,我的全部身家都用来买了那块石头,若开出来一堆废料……”他低笑一声,“再想还庄先生的人情,就只能自身相许了,庄先生若不想要就把我抓去卖掉吧,随你处置了。”
他说着双手一摊,懒散的向后一靠,行云流水的动作优雅从容,侧首看向庄揽洲时含着笑意,还有股与生俱来的浪荡多情。
庄揽洲深深的看了画家一眼,自从他清醒过来之后便又恢复了那股风流本色,相比之下,还是之下脆弱的窝在他怀里时病恹恹的模样更讨人喜欢。
就在这时薛绪兴冲冲的推门进来,声音有些结巴:“裴先生,你那块原石切开了,里面、里面是玻璃种的紫翡,玲珑剔透没有一点杂质,罕见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裴错玉一挑眉,“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那既然如此,庄先生不如一起去看看吧,由我们共同挑选出的原石到底切出来什么样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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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不到六位数的原石料子结果开出了玻璃种的紫翡,这在翡翠城内引起了不少轰动,一时间有不少人试图找到裴错玉买走那块料子,价格更是持续飙升的近乎离谱,但都被他拒了回去。
薛绪艳羡的看着他手里那块剔透的紫罗兰翡翠,好奇的问:“看料子大小,除却给你朋友做一对袖扣外还能剩下一些,您打算用来做什么?”
裴错玉转头看向庄揽洲,笑道:“庄先生,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想说,你有一双我平生见过最是漂亮的手。”没有半分狎昵的意味,他的赞美完全是发自内心、对美欣赏,令人升不起反感之心。
庄家主平日里受过最多的赞美无外乎是“城府极深”、“生性凉薄”、“心狠手辣”这一类的用词,当然或许也只有他自己觉得这是赞美,像裴错玉这种“欣赏”他反倒是第一次见。
他的神色淡淡,倒不觉得冒犯,从容的照单全收,“那我要多谢裴先生的厚爱。”
裴错玉看了一眼他的手,笑眯眯的提议道:“这块紫翡是我们一起挑出来的,剩下的料子给庄先生做一枚戒指怎么样?”他顿了顿,在男人开口前又补充道:“当然是尾戒,一定很适合你。”
薛绪的表情都微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画家每句话都很正常,但他总能感觉到一种似有若无的撩拨气息。
好在翡翠城的经理上前打断了这股暧昧,他热络的和几人打着招呼,着重想要拉拢裴错玉,热情的表示:“裴先生如果想自留的话,我们有技艺精湛的工匠师傅,您想做镯子还是项链都没问题。”
裴错玉把玩着手里的紫翡,唇角的笑意加深,他道:“不必了,我准备将这块翡翠拿回去自己动手雕琢。”他看了一眼庄揽洲,“毕竟自己打磨出来的戒指才有诚意,不是吗?”
“倒是不知道,裴先生还有琢玉的技艺,那就拭目以待了。”庄揽洲神色淡淡,令人根本无从判断他的真实情绪,他摩擦着手中的青金石佛珠,黑沉的眼眸落在画家的身上,平静的语气却是意有所指:“只不过,裴先生,有些话说多了,可就收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