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里烧着炭火, 这方狭小的空间里温度很高,将容见的脸也烧红了。
容见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快, 疑心是屋子里太热了,便走到窗户边,推开一道缝隙。
冷风吹了进来, 落在容见的脸颊上,也让他稍稍冷却了下来。
明野问:“殿下怎么了?”
不知为何,容见有点不敢看他,含糊道:“有点热。”
他慢半拍地后知后觉, 可能过速的心跳与这个人有关。
明野可是《恶种》的男主, 这个世界的唯一龙傲天,何况……他还那么好。
自己一时乱花迷眼, 有些不同寻常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容见这么想着, 偏过头,朝明野看去。
对方低着头, 目光落在那方帕子上, 没有多少珍重的意思, 就那么打量着, 表现得很寻常似的。
容见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又吹了冷风, 已经说服了自己,现在的心思又重新回到了那块帕子上。
他走了过去,明明刚刚被人握着手绘下这幅图的时候,还没太大感觉, 现在却很小心谨慎地碰了碰, 认真地问:“这个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干?”
容见方才被冷风吹了一会儿, 身体上还残留了一些方才的余温,耳垂热得厉害,他似乎有点受不了,便用手指捏着耳垂,企图降温。
明野低头看着他。
上学的日子,容见的打扮总是很素净。
他的身上没有什么首饰,雪白的耳垂上戴了一枚很简单的珍珠,那珍珠不大,只是很圆润,泛着温柔的光泽。
与其说是珍珠装饰着容见,倒不如说是容见衬出这枚珍珠与别的珍珠的不同之处。
明野这么想着,缓慢地移开了目光。
帕子的事耽误了小半个时辰,但还是要继续读书。
容见很小心地将帕子移到放着灯盏的地方,那里很安全,不会被他笨手笨脚地碰到,但念书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看,注意力不太集中。
实际上容见也不属于那类头悬梁锥刺股的学生,在明野面前几乎不掩饰自己学习时的痛苦,时常会变成咸鱼,一对一补课都能开小差。
比如此时此刻,容见读到游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过几天要去出宫去护国寺一趟,你要陪我一起吗?”
明野说:“我是殿下的侍卫,当然是要陪同殿下去的。”
容见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想去吗?如果不去的话就可以放假了。”
从容见的视角来看,明野的护卫是职责和工作,而以己度人,他是很想放假的。
明野手中的笔停了一下,有点好笑地看着容见,大约是猜出他的想法。
容见就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继续看书。
这么断断续续地学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将黑,容见累得要命,脸贴在摊开的书上,嘟嘟囔囔地抱怨:“齐先生这是在揠苗助长。”
明野解释道:“他是怕来不及。”
容见疑惑地问:“什么来不及?”
明野没有回答。
山雨欲来,当徐太后决定将徐耀接到京城,准备为容见婚配时,公主还未长成的谎言便被戳破了。
他已经长大了,大到足够在所有人心中诞下皇嗣,继承皇位。
此时此刻的平静像是无风时的湖面,一块石子都足够惊起千层涟漪,何况是即将来到的风雨?
明野就那么凝视了眼前的容见一会儿,没有人知道他在那片刻间想了些什么。
总之在经历一番痛苦的学习,并且做好了回去后八成还要再复习的准备后,容见被明野送回了长乐殿。
甫一进屋,容见就听四福前来禀告,说是那个宫女的病已经好了,正等着过来谢恩。
容见道:“太医来复诊过了?好全了吗?你叫她过来吧。”
四福一一答了。上次容见在大庭广众之下领走了萧贵妃惩罚的宫女,传的阖宫皆知。这样的事,太后和皇帝是不可能出手管的。但下面的人都看着,觉得公主和往常不大一样,而萧贵妃那样受宠,看着是自己先挑衅,之后却没有什么动静了。太医也在宫中行走,这样的事,看在眼中,给一个宫女看病也不敢不尽心,今日还是自己上门又为那个宫女诊治了一次,说是病已全好了。
四福出去后,容见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妆奁前,挑了几样足金的首饰。手艺暂且不说,分量是真的很重,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事,融了卖出去换银子也不吃亏。
等待的时候,容见随意拨弄着那些首饰,心里想的是幸好长乐殿别的不多,甚至没有多少余钱,银票就更是一张没有,但金银首饰却不缺。否则他这个也打赏,那个也打赏,怕是要把妆奁都赏空了。
四福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个宫女。她看起来十七八岁,身材高挑,打眼一看,模样生得也好看,杏眼樱唇。
她走到容见面前,跪下去磕了个头,郑重道:“奴婢灵颂,拜见长公主殿下,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灵颂,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容见叫她起来,又问:“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宫女大约也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低声道:“回禀殿下,灵敏的灵,颂椒的颂。”
容见怔了怔,又重新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宫女,没想到她还真是灵颂。
在《恶种》中,灵颂这个角色还挺与众不同的。
再过几年,内务府的总管因贪污年礼败露多年掏空太平宫私库,大肆吞并土地,家财万贯之事。内务府总管被费金亦当即凌迟处死,但账上已是空空如也,只余欠下的债还未结清。而当时大胤内忧外患,已然是日薄西山,摇摇欲坠了,费金亦不可能拨钱。而太后的万寿节在即,眼看着又要大操大办,保全大胤的颜面,却没人敢接手这个烂摊子。而一个面容有损,在制造局做事的宫女却主动道皇帝面前请命,说是有法子将太后的万寿节办的漂亮,叫外邦不敢造次。
而她才接手内务府一个多月,竟硬生生将太后的万寿节办妥了,并看起来风光无比。
至此以后,灵颂其人,便成为太平宫内务府名副其实的总管。在大胤最后的几年,成为后宫中人人崇敬的灵颂姑姑。
灵颂有着这样的权势,地位之高,连宫中的宠妃都不敢得罪,还颇为讨好。而她却在成为总管后不久,就主动搭上了当时还是逆贼的明野,愿意为对方传递消息。
宫破当日,灵颂站在门口迎接明野入宫。她没有留在这里,实际上灵颂对权势的兴趣不大,她极为厌恶太平宫的一切,这样的蝇营狗苟,这样的皇帝与太后,她想要推平这里,重新来过。
明野好或不好,灵颂不在乎。她处于深宫之中,也无法了解,但至少有一个机会能变好。
她甚至连明野都未去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