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逃跑(1 / 2)

房间里安静极了, 只有灯花骤裂,那么点“哔啵”的响动。

容见握着明野的手,他是半醉着的,方才有些眼花, 看东西都重影, 现在才瞧清楚, 微微皱眉道:“你的手怎么破了?”

伤口不大,仅在食指和无名指的指腹, 但看起来血肉模糊,才略结了层血痂, 一碰就会虽。

容见总觉得很痛, 他连明野的手都不敢碰了,转而为捧着,很担心道:“要不要去看大夫啊?”

明野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脆弱,他笑了一下, 声音平稳:“不小心。殿下不必担心,也不疼。”

顿了顿,又道:“殿下不是要请臣吃饭吗?”

容见终于记起今日最重要的事,他撑着手臂, 从明野的怀里站起来, 感觉还是有点晕,内心非常后悔,即使新酒的度数再低, 自己不争气,还是会醉。

他这么想着, 想要重新将窗户支起来, 也许吹吹冷风会好些。

但折腾了好一会儿, 愣是支不起来。下午的时候,他明明做的很轻易。

明野笑了一下,他说:“殿下,我来吧。”

容见坐回椅子上,为自己辩解道:“下午的时候,我都是自己支的。”

现在只是一个意外。

明野伸出手,用一旁的木柱将窗户支起一道缝隙,夜风将容见的长发吹得微微拂动。

他平静道:“嗯,殿下很厉害。但如果臣在的话,殿下就不必做这些。”

容见歪着头,望着明野的侧脸。他觉得自己总有有很多状况,很多意外,需要明野帮他解决。

是没有明野就不行吗?

也不是。

那或许可以换一种说法,是出现那些意外时,不是明野好像就不可以。

容见垂下了眼。

包间里只有容见和明野两个人。下午等了一个多时辰后,容见就让人上了菜,给灵颂先吃了。又想到是难得一次出宫,就放她出去逛逛,自己一个人在这待着。

容见就垫了几块桃酥,作为筵席的主人,提前用餐似乎不礼貌。容见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些,他只是想等明野。

明野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能算远。这不是上菜的大桌子,而是放在窗户边,供客人饮酒对酌的小案。

容见什么都没有问,问明野今日做了什么,有什么要紧事,好像只要他来了就好。

明野能看到容见耳垂上的珍珠,他今日竟然又戴了一次珍珠。

明野饮了口冷茶,似乎是随意道:“殿下今日的口脂颜色很淡。”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酒本来就不醉人,容见是等人太久,觉得无聊,才喝了那么多,现在吹了会儿冷风,就清醒过来了,想起自己方才做的种种弱智行为,本来就尴尬地不愿意看明野。

现在一提到口脂,他又想起自己在信上的落款。

更、更尴尬了。

容见有些别扭,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苍白地解释道:“总不能把我的名字写上吧,万一被人看到就完蛋了……又怕你认不出来,就……”

含含糊糊地讲了几句后,容见迫切想要转移话题,但接下来的事也是他想说的,他望着明野:“对了,既然已经出了宫,那就不用叫我殿下了吧。”

明野点了下头:“那就叫小姐好了。”

又抬起头,高马尾摇晃了下,搭在肩膀上。今日与往常不同,明野没有将头发梳得很规整,随意地用一根绸带束成高马尾,看起来很有些少年意气,他放缓了语调,刻意道:“今天是大小姐。”

——大小姐。

容见蹙眉,总觉得这个人又在欺负自己,但找不到证据,很是可恶。其实他本来的意思是让明野叫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们是朋友,没料到现在的情形。

本来还打算再说些什么,店小二却敲响了门。

楚四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笑,发现里面多了个人。

一个年轻男子。

楚四在青云坊待了这么久,别的不说,根据衣裳和配饰判断来客的身份品阶,一看一个准。

明野穿得是一身雪白道袍,看起来洁白无瑕,实际上是很寻常的衣服,料子也不值一提,并无任何玉佩装饰。

人确实长得很英俊,但也仅此而已。连有钱的富贵人家在青云坊都算不上什么上客,更何况无钱无权,更叫人看不上了。

而坐在对面的那位贵客却与之前的冷淡疏离不同,似乎突然活泼了起来,有种别样生动的情态。

楚四心思千回百转,也不耽误嘴上功夫,正开口对容见讲了几句,介绍晚间菜色,容见却打断他的话:“没有菜单吗?我们想自己看。”

楚四的笑容一僵,应了一声,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特意请书法大家写的菜单。

容见接了过来。

他毕竟不是真的古代人,从小接受规矩的约束。而且现在是在宫外,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人也只有明野,他便很肆无忌惮了,记不起那些所谓的规矩。下午正热的那会儿,他把里面的袖子卷了几道,此刻托着下巴,外面罩着的衣裳也顺势滑落,露出毫无遮掩的手臂来,是很无拘无束又娇气的样子。

楚四的目光不由落在上面。

他的手腕可真白啊,没有任何装饰,是很纯粹的白,很纯粹的美。

明野也看了一眼,但很快移开目光,转头看向楚四,淡淡道:“你出去吧。”

楚四愣了一下,这么平淡的语气,竟叫他有一瞬的畏惧。但他见过那么多贵人,何必怕这样一个没有权势,仅有一张脸的情郎。但毕竟对方是客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诺诺应了后退了出去。

容见对此一无所知,还在看菜单。

菜单上的很多菜色都是以诗句命名,或是有什么典故。容见打眼一看,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看了很久也挑不出来,索性把菜单往明野身前一推,有点求助的意思:“挑不出来。你来选好了,我没什么讨厌的。”

明野也没推拒,只是问:“真的吗?”

容见道:“什么真的假的?”

明野没有抬头:“不喜欢的菜色,小姐每次都会剩下。”

容见仗着没有证据,空口白牙道:“哪有?你记错了。”

明野若有其事般地点了点头:“水芹,羊肉……”

容见没料到他连这些都能记住,赶紧制止:“好了好了,不许说话,专心点菜,我饿死了。”

明野就没再继续拆穿下去。

片刻后,终于开始上菜了。

菜是明野点的,却没有任何一道是容见讨厌的。

青云坊不愧是上京第一酒楼,声名远扬,虽有过誉的嫌疑,但菜做的的确不错。当然也有可能是容见在宫里就没吃到什么好东西,每天清汤寡水,像个小白菜似的过活,此时吃的很开心。

明野对眼前美食的兴趣不大,他的世俗之欲一贯很低,食物能够果腹即可。

所以他更愿意看着对面的容见。

容见低着头,鬓边簪着花钿。但可能是过了一整天,花钿攒着的头发已经有些松散了,露出后半段眉毛。

今天出来得是有多急,眉都没画好?

明野也有一时的失神:“殿下……”

本来该叫小姐的。

容见吃得正高兴呢,闻言抬起头,茫然道:“怎么了?”

明野说:“没什么。”

容见“唔”了一声,介绍道:“这个火腿汤很鲜,你多喝点。”

明野便从炉火上烧着的锅子里盛了两碗火腿汤,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另一碗在一旁晾着,准备待会儿再推给容见。

穿来这么久,这是容见吃得最满足的一顿。

至于节食的事,容见准备暂时忘掉,大不了明天再少吃点。

待用完了膳,明野问:“小姐要回去了吗?”

容见饮了口温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无法抵挡和明野一起出门玩的诱惑:“太后让我抄的经还挺多的,陈嬷嬷也能帮忙应付,时辰没那么晚,还能再逛会儿夜市。”

明野从来不会做这样计划不完备,没有把握,可能会出现意外的事,但对容见的决定没有意见:“好。”

如果真的出现什么岔子,那只能用别的法子了。

容见站起身,慢半拍道:“啊,要先结账。”

明野道:“因为是和小姐一起来的,还是我来结账。”

他这话说得有点认真,仿佛没给容见拒绝的选择权。

容见疑惑不解:“怎么了?”

明野走到容见身边。

“他们,”明野顿了一下,特意点出有哪些人,“车夫,店小二,都觉得小姐是出门与我幽会,我是小姐的情郎。”

说这些话时,明野略带着些笑,语调不那么认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又不是轻佻,像是在说一些真实的事。

但容见知道是假的。他不是什么小姐,明野也不是他的情郎、他的男朋友,一切都只是外人的误解。

但即使如此,也令容见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了。

都是明野的错。容见那么想着,有一张那么英俊的脸,在人群中总是鹤立鸡群,那么显眼,才会被人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