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却是径直地到珍宝阁的掌柜面前,彬彬有礼地说道:“把这位姑娘挑中的这几款头面都包起来。”
闻婉却是一愣,这未免也太过贵重了,珍宝阁的珠钗本就昂贵,每支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设计,能有一珠钗都是分外欣喜,莫说是这般多的头面。
她婉拒道:“不必买这般多。”
裴渊只是淡淡地应道:“无妨。”
日后他便不会再见她了,就当是给予她的补偿罢了,尽管这京城也并未谈论起他的正妃之事,就当是买一清净。
而不知情的闻婉心底已然异常的欣喜,甚至对裴渊的喜爱也多了几分。
她随手从中取出一套,递给裴渊,温柔地说道:“既然殿下这般客气,就莫怪小女子借您的情,还劳烦您把此物送给妹妹,毕竟日后还在日日在长华宫相见。”
裴渊听到此话一愣,眉眼微垂,便知晓了闻婉的话外之音。
因着当初在宸华宫为了使得皇帝察觉不到他的野心,专程破了规矩带着明枝赴宴,甚至还在众位朝臣贵妇之间假意宣出了他对明枝的情意。
甚至全然不顾她可能会被皇帝处死的结果,就那般随性的带着她去,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终究是使她被郭贵妃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
他已然记不起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只记得明枝浑身是伤,带着啜泣声窝在他的怀中,甚至都未怪罪他使她遭受这般苦难,却在紧张着他被皇帝砸破的鬓角。
真是愚蠢,愚蠢到现在竟然没了性命。
因着皇帝遇刺一事事关重大,处置明枝的消息却是并未传出,而闻婉为了讨他欢喜,还专程赠与明枝一套。
他袖下的手指紧攥成拳,喉结在上下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时机不对,他不能在这时候就弃了闻婉。
他已然压制不住心中莫名的酸胀,只得拿起手边的头面,装模做样地说道:“闻姑娘,朝中还有些许事并未处理,我派人把你先送回去,我便先行一步了。”
闻婉以为猜到了裴渊心中地忧心事,便端庄地应道:“不牢殿下费心了。”
看着闻婉的车架已然离去后,裴渊强撑的精神便愈发的脆弱,甚至恍惚地连身子都在左右摇晃。
文舒赶忙搀扶着他的小臂,裴渊眼中却分外不满,他怒发冲冠,甩开衣袖,便脚步虚浮地朝着一个位置走去。
中栾街一向是这京城中最繁华的地方,人流涌动,摩肩接踵。
裴渊的脚步虽然踉跄,却速度却是分外的快,文舒怕他再出现幻觉,却怎么也追不上去。
裴渊一人行在这街道上,看着周围的店铺虽是熟悉但有带着些许陌生。
他侧目想要看着明枝的身影,但却怎么也寻不到,他张望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她。
想起明枝一向调皮,也许是她又溜走了,上次就是这般仿若脱缰的小马驹般欢快。
耳中小贩的声音,路人呼唤亲朋好友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脑海,甚至愈发的吵闹,他的头愈发的胀痛甚至连神智都恍惚了许多。
“殿下,我们去买些话本好吗?”
倏然间,明枝的声音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之声,仿若天家仙乐般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裴渊慌张地在周围寻着,却怎也寻不到,甚至周围的路人都躲离了他的周围。
转头看去,怎料牌匾上的四个大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李氏书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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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文舒寻到裴渊的时候,他的神智似是没有什么问题,与书坊掌柜的交谈也一如既往,只是买的东西却是昭示了他现在的不同。
面前姑娘家喜欢的话本子却是堆了半人高。
书坊的掌柜却是熟悉这位大主顾,搓着手,谄媚地说道:“这位公子可真疼夫人,上次还带着夫人,这回竟是自己前来了。”
裴渊眉目间都是温和,他嘴角浅笑道:“她不知跑去了何处,我便替她买了这些。”
尽管与人沟通没有问题,但文舒却是察觉出了裴渊现在的不同,不知这算是更严重了,还是情绪轻了几分。
若是之前只是出现了幻觉,他先是同幻觉中的明枝谈情,而后便与她争吵,气极了还会伤害自己的身体,就如同今日在威武将军府中,错认了侍女。
现在却仿若没有了幻觉,仅仅是觉得明枝还活在这世上,难道他在演戏吗?
文舒不敢唤裴渊,只是默默地拎起他买的话本,搬到了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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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之时,天边的云霞已然染上了些许绯红,甚至照到宫墙上都是分外好看。
裴渊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好,他侧目看着文舒搬运着手中的话本,心中却满是欢喜。
方才他们在中栾街分散之后,她定是随着马车先回到了长华宫。
今日云霞这般绚烂,她定会穿着一袭绯色绣满百花的衣裙,随着看门的老李头端坐在宫门的石阶上,做了一盘梨子糕,托着腮,欣喜地等他回来。
若是见着他买了这般多的话本,眼中定是如同天边星辰般闪烁。
想到此刻,裴渊不自觉的便浅笑了出来。
忽然一道不善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边:“老三,哥哥真是佩服你。”
瑞王那令人厌烦的声音出现了裴渊的耳边,原本在嘴边的浅笑便收了回来,眉眼中满是厌恶地看着他。
“还请皇兄让开。”
重夺盛宠的瑞王却是分外的高昂,仰着头颅便不愿让他过去,话语满是挑衅之意:“还得多谢你那小美人,若不是她,父皇也不会让本王这般快得回到朝中。”
此时裴渊脑中满是混沌已然不知瑞王所言究竟为何意,但文舒却是察觉了瑞王的画外之音。
这一路上他已然知晓了裴渊现在的潜意识中还不承认明枝已然去世,若是被瑞王一朝揭晓,那后果可是不可估量的。
他赶忙放下手中的书册行礼问安:“王爷,我家殿下今日身子不爽,来日长华宫定会备上厚礼赔罪,我们便先行离去了。”
瑞王却是趾高气昂根本不停文舒的话,他仿若街边流氓一般,一脚踹开了他们身侧的书册,包裹书的宣纸散开之后,谁料里面竟是一堆话本。
瑞王先是一愣,随后见着裴渊眼底的寒意要杀死他一般,忍俊不禁,仰天长笑道:“莫不是你还有看这女儿家话本的习惯,现在装着这副深情给谁看。老三啊老三,你竟然在宫中藏匿罪臣之后,幸亏父皇已然处死了她,要不然你这小命都难保。”
裴渊原本因着瑞王踢到书册而分外生气,谁料听到他的话,却是笑了出来,不屑地说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明枝分明还在长华宫。
瑞王却是察觉了裴渊的不对劲,他眉眼微缩,试探性地说道:“你难不成疯了?醒醒吧裴渊,你那侍妾已经死了一月有余。”
裴渊却是楞在了原地,眉目之间满是困惑,甚至还带着些许迷茫,这是瑞王在裴渊长大之后便很难看到的神情了。
竟是疯了。
瑞王一想到自己这个弟弟总是爱与他作对,轻咳了一声后,嘴角微勾道:“真是可怜清秀的美人,那时我还派人去看了一眼。啧啧啧,七窍流血当真是血淋淋,脸都是一片紫青,当真是骇人,她身上贵重的珠钗以及那衣裙上的刺绣都被人撕扯地七七八八,侍卫仿若拎着死狗一般把她扔到了乱葬岗。”
他已经竭尽所能地描述出当初的场景,本以为裴瑜是铁石心肠,与他这般久的床榻之人被毒死竟是一点事都没有,谁成想他竟是疯了!
裴渊听着瑞王的描述,眼眶愈发地泛红,紧攥着衣袖的手指已然发白。
此时他的脑海中仿若有着两个小人在不停的争吵,一个在大喊着瑞王在骗人,枝枝分明在长华宫等着他回来,他今天清晨在威武将军府还见到她了,而另一个却是冷言冷语地说着明枝早就死了,被他杀死了。
他的脑袋似是承受不住这般吵闹,他捂着头,踉跄地冲倒了瑞王面前。
只见他的眼底已然布满了血丝,凶猛地扯着瑞王的衣领,低吼道:“你再说一遍,她已经死了!”
裴渊这般便是如同疯狗一般,但瑞王却是毫不害怕裴渊,他轻抚着裴渊手下的衣领,淡淡地说道:“你若是疯了,就别碍着本王的路。就算是再说一边又何妨,你那小侍妾已经死了,没有了,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