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却是被小女孩的比喻笑道了,看着她脸颊上满是认真,他把怀中剩余的绿豆糕塞到她的小包内。
他蹲下身来,眼中满是认真地说道:“我发誓,自是不会告诉任何人。”
安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却是信了他几分,毕竟大人总是说一不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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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就是这般。”
安安却没想到白日才应了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文舒,转头便在深夜告诉了裴渊。
裴渊已然心力交瘁了许久,江南五县的事情还未处理,明枝的事情却是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尽管他还是端坐在桌前,处理着从京中传来的重要事务,但脸颊却是有着几分惨白。
他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那小丫头与他毫无关系,仅仅是明枝不知从何处捡来的一个娃娃。
一向冷情的他,却是丝毫不在意除明枝以外别人的事情。
他随意地挥手说道:“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见着裴渊却是丝毫都没有理解了他的意思,文舒沉声说道:“殿下,安安甚至聪慧,小小年纪便识得不少字,而且她现在可是明主子的心头宝。”
话已至此,就算是不懂计谋之人也应该了解了文舒所言。
裴渊自是省得,便是讨好那个小丫头来哄明枝随他回京,既然被不知从何处来的酸夫子赶走,那便再请一个师傅来。
他转着手中的扳指说道:“你去隔壁村再寻个房子,外表朴实,但内里皆是好上好的家具,顺便再请个夫子来,明日我去看看那个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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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枝看着天边的太阳已然升了上来,放下手中的笔墨,行至床榻前,把窝在其中的宝贝安安挖出来。
她睡眼迷离的看着明枝,眼神也满是涣散,软软的身子仿若没有筋骨一般,趴在明枝的怀中。
她小小的身子在明枝的怀中蹭来蹭去,明枝便知晓了这个小丫头总是睡不够,不想起床去学堂。
她安抚道:“娘亲的宝贝,该起床了。我只你已然识得了许多的字,但若是不通文意却是玩玩不可的。”
安安仍是趴在她的脖颈处,轻嗅着独属于娘亲身上好闻的味道,不愿起身。
明枝便继续说道:“那个夫子实在是酸腐,什么女戒女学你都可不学,光听他讲讲诗书,过不了几日,娘便带着你搬家,这样便有更好的夫子了。”
安安听到此话后,如同葡萄般乌黑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芒,小拇指高高竖起。
明枝便知自己的这一番话,正中了安安的下怀,同她拉钩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若是变了,娘便是小狗。”
说完后,安安的心绪便舒缓了几分,她自是不怕那酸夫子,但终究是不想让娘亲伤心。
这样只需瞒她几日,便不用再假装去上学了。
尽管明枝的活计都是在家中完成,但终归是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去学堂,每每都要亲自送过去。
在行出家门的时候,看着旁边被裴渊买下的那间小院没有半分动静,她的心情便安心了许多。
而安安今日却是分外奇怪,摇头晃脑地环视着周围,似是在寻什么人一般。
正当她意欲让明枝停在此处等候时,一个面容黝黑,但却分外精神的小男孩跑了过来。
他的手中胡乱拿著书册和包袱,嘴中还叼着黄色的窝头,风尘仆仆地跑了过来。
明枝这才知晓安安今日竟是寻到了一同去学堂的小伙伴,她曾经觉得安安的性子孤僻,总是一个人玩,但李宴却是给了她一个意外。
只见他站定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双洁白的牙齿裸露在外,笑着说道:“明姨,我同安安妹妹一起上学,你莫要再送了。”
安安松开明枝的手后,颔首示意她可以离去了。
明枝自是知晓安安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只得笑着送他们离去了。
李宴尽管今年才七岁,但说谎却是分外困难,他牵着安安的小手,刚行去几十步,黝黑的脸颊便泛着诡异的红光。
他脸色不好地说道:“幸好我们走的快,要不然明姨就发现我撒谎了。”
安安却是咬着唇,眼里满是狡黠的目光,笑着指了指他猛跳的心脏。
又指了指自己的,似是在说他不行。
李宴却是被安安这举动气道了,他别开头,装作生气地说道:“那我不帮你瞒明姨了。”
他本就喜欢舞刀弄枪,因着父亲是卸甲归田的士兵,耳熏目染之下,一心想要征战沙场,为国战斗。
身为家中独子的李宴在看到安安粉嫩的小脸,以及如同黑色的鹅卵石般眼睛,便想要把她抱回家,认她当妹妹。
之后他为了能与安安对话,一向不喜读书的他,只能硬着头皮一字一句的学习。
安安学习的速度实属太快,他甚至只能深夜挑着油灯学习,李爹爹见状,兴奋地打了一瓶黄酒,祭祀了家中的祖宗,还打了一条大鲤鱼送给了明枝。
见人便说自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这么多年竟是要出一个读书人。
从那之后,这村中的孩子便无法与安安对话了,只有李宴能识字。
两人悄悄躲在小学堂外面的枣树后,看着其他的小童都陆续进去,甚至连夫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他们才弯下身子悄悄地行至了窗下。
安安便再次拿出书册和炭笔写写画画,眉目之间满是思考,甚至在夫子说的解释与她理解不一样的地方,悄悄画上记号。
而李宴却是手持一把桃木做的小剑,回忆着李爹爹曾经的英姿,手却是在不停地挥舞着,半分都没有学习之意。
随着日头逐渐升了上来,就连墙角的阴影也逐渐消失,终究是八月,还未等一刻钟,暑气便紧紧的包裹着他们。
李宴却是早有准备,从自己的包袱中取出一柄巨大的荷叶,遮盖在两人的头顶。
从而缓解了些许的热气,但终究是杯水车薪,还未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愈发的炎热。
李宴扯了扯安安的衣袖,小声说道:“安安,我们走吧。我爹去县城了,要不你先去我家躲躲。”
安安却是分外执拗,她在小板子上写道:“不,还要听他讲完,晚上我要考你。”
李宴无奈之下,只得翻开书册,听着夫子如同老和尚念经一般的声音记着笔记。
但终究是他一向贪图玩乐,竟是半分都听不懂,甚至都跟不上酸夫子的讲述。
心中已满是焦急,伴随着暑气的蒸腾,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却是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
后背渗出的汗液已然把衣裳给浸湿了,但手持巨大的荷叶却是在给安安扇着淡淡的微风。
安安察觉到李宴的行为,嘟着嘴不满地把他的手挪到他的身侧,示意他给自己扇就好。
但李宴在此事上却是分外执着,他趁着安安转过头继续记笔记的时候,再次给她扇着。
他的身子一向康健,就算是得了暑热也不会像安安一般,要卧床许久甚至还要喝苦药。
就这般,安安执拗地把荷叶推走,李宴又再次扇过去。
反复数次后,安安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怒视着李宴,这人怎么半分都不心疼他自己。
李宴流着汗,眉眼之中还是闪烁,黝黑的脸颊露出白亮的牙齿,甚至晃眼。
打哈哈道:“没事,我不热。”
安安见他如此执着,便拿起炭笔在小木板上写道:“你别这样了,我不喜。”
一双杏眼中满是责怪。
李宴却是知道安安虽然刀子嘴但心底却是分外柔软,他笑着应了下来,但手中却是并未停下扇风。
劝阻了多次,李宴仍是不听她的话,安安只得转过身去,继续去听着夫子的讲学。
奇怪的是,按着他的习惯,今日定是会把这篇文章讲完,但学堂中的声音却是停了下来,甚至还传来了小童们读书的声音。
安安心底满是疑惑,她在心底犹豫了许久,随后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悄悄地站起身来,朝着学堂中偷摸地看去。
谁料,一张满是褶皱甚至比干旱时的河床还要破碎的脸,猛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如同杏色一般的面容却是把趴在窗口的安安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她手指瞬间脱力,心脏砰砰直跳,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一瞬间便跌落在地。
老夫子一脸的铁青地看着他们,怒斥道:“你们这是偷盗老夫渊博的学识!”
李宴却是丝毫不怕,尽管他的个子没有老夫子高却仰着头,护在明枝的身前,反驳道:“你个老不羞,你那些之乎者也,真是老掉牙,怪不得现在还是一个酸秀才,没有考上举人。”
他的这般话却是结结实实地戳住了老夫子心头的痛楚,仿若愈合了许久的伤疤被人反复撕裂一般。
他气着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一般,就连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声音也颤颤巍巍地说道:“你!老夫今日不揍你,就对不起书中圣人!”
他摇摇晃晃从手边拿起一根抵着木门的棍子,朝着他们站立地方向扔了过去。
安安见状,慌张地背起自己的小布包,李宴赶忙牵着她便要跑走。
怎料这路途甚至崎岖不平,他们甚至还未跑两步,安安便摔倒在地,李宴见状,赶忙伏在她的身上。
安安一双杏眼却是瞪得巨大,瞳孔却是紧缩,看着那个如同成人臂膀一样粗的木棍朝着他们的飞来。
她心底升了浓厚的仇恨,她想若是李宴出了任何问题,定要让这个老头子血债血偿。
李宴却是双眼紧闭,腿在微微发颤,但身子却是如同铁板一般挡在了安安的面前。
他感觉时间仿若停滞不前,甚至过得还分外缓慢。
但不应该这么慢吧?
李宴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却见一个身形笔挺的男子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似是抓住了那根粗大的棍子。
呲-啪--
李宴却是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侠士骨节分明的右手,嘴角带着一丝浅笑,但手掌却是猛然发力捏碎了那个棍子。
他甚至顾不上当前的情景,双膝跪地甚至还抱拳,小脸上满是认真地说道:“侠士,请收我为徒吧!”
面前小男孩能保护明枝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儿,竟是有几分大丈夫之气,他现下的行为却逗笑了他:“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他低沉的声音传到了安安的耳中,她心跳的速度却在悄悄的加快。
原来是他救了他们。
安安轻抿着嘴角,从李宴的身后探出头去看着这个陌生的父亲,尽管他不知道她是他的女儿,但却总能在危机时刻救她一命。
从当初差点掉入荷塘,又被街头混混欺负,再到今日。
但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夜被他弄哭的娘亲,她对他的几分期待已然随着蝉鸣声坠入了夏日的深渊。
她眼底的光芒瞬间变得几分了冷漠,甚至都不愿看向他。
裴渊却是察觉了安安对他的冷淡,伸出宽厚的臂膀,还未她回过神,便把她报到了怀中,一股独属于奶娃娃的奶香味传到了他的鼻尖。
她幼小的身子却是分外的软,如果忽视她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脖子,若是陌生人来人,那便是一副父慈女孝的美好场景。
裴渊却是对面前的酸老头没有半分友好,他漠然地说道:“既然这般爱打孩子,那便去牢里体验几天吧。”
而李宴因着有侠士叔叔的依仗,他冲着愣在原地的酸老头,做足了鬼脸。
裴渊本意送他们回村,却没料到两人竟是紧紧一直地扯着他的衣裳,竟是半步都不许他往前。
他短暂地思索了一番后,便知他们被夫子撵出学堂后,并未与父母说,所以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只得在外面带够了时间,到了平时下学的时辰再回家。
想到此刻,裴渊浅笑着说道:“既然你们不愿回家,那便去我的宅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