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第一天, 毫无进展。
扯皮,扯皮,还是扯皮。
蛇长老似乎对于审判的最终结果十分胸有成竹, 并不急于陈列奕君的罪证, 而是当着媒体的面打起了感情牌,话里话外间, 反倒有种为曾经上司求情的意思。
“老狐狸, ”老魏啪地关了电视, 冷哼道, “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 还在这儿装腔作势给谁看呢?”
虽然不清楚苏黎与奕君的关系, 但对于蛇族的老一辈妖怪,超管局上上下下基本都没什么好感。超管局建立之初, 若不是他们从中作梗, 也不至于一穷二白啥都没有,出A级S级任务的时候往往要拿性命来填, 现在员工手机上的预警系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发出来的。
刚跟着林宿从审判所回来的苏黎听到这话, 忍不住抗议道:“魏哥,我们狐狸可不像他一样坏。”
“小苏?”张寰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去出差了吗?”
“我提前让他回来了。”林宿说,他每次给苏黎找的理由都是这个,“张寰三,今天审判的全过程你也看了,有什么想法?”
“……开始我觉得, 蛇长老是想置上代妖王于死地, 所以才会重启审判, ”张寰三思考片刻,慢慢说道,“不过今天他表现得这么大义凛然痛心疾首,更像是为了打压那些上代妖王的旧部,好为了蛇族上位铺路。”
林宿:“没错。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不想要奕君的命了,上代妖王天资卓绝实力高强,身边追随者无数,若不是因为梦魇一事主动束手就擒,蛇长老奈何不了他。”
张寰三也是知道苏黎和奕君的关系的,闻言,他不禁看了眼站在旁边浑身上下一个大写的“人畜无害”的小狐狸,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妖怪之所以如此重视血统,就是因为他们的血脉能够传承力量,可上代妖王的原型明明是只老虎,怎么生出了一个狐狸儿子?
……他仿佛看到了奕君头顶上绿油油的光芒。
林宿一看就知道张寰三又在胡思乱想了,他也懒得理会,冲苏黎一招手:“到我办公室来。”
少年乖乖跟在他身后,以为林宿又要把自己禁足了,没想到,待反锁上办公室门后,林宿却从抽屉里抽出了一份他十分眼熟的陈旧档案袋,并示意他搬个凳子坐下来。
苏黎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这份档案是超管局刚建立时记录下来的,”林宿坐在他对面,把梦魇的死亡证明摊在桌子上,看样子是终于打算把过去的真相告诉他了,“你之前在局里学习进修的时候,有没有学过超管局的历史?”
苏黎点头:“有。书上不是说,超管局是由一位不具姓名的大妖和他的几位朋友,联合人类执法机构共同建立的吗?”
林宿嘲讽似地勾了勾唇角:“历史的春秋笔法正在于此。你以为是因为年代久远或是那位大妖淡泊名利,所以书上才没写他的名字,但其实这位大妖还活着,并且,他就是你的父亲,奕君。”
苏黎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声音。
“其实这件事也怪我,”林宿低声说,“若不是因为我和梦魇
的半妖身份,他也不会为了我们而甘愿拱手让出自己的功劳,最后被人类鸠占鹊巢。”
他又拿起印着自己头像的那张纸说道:“你看到的这份死亡证明是我的没错,当时为了阻止梦魇,我和他大战一场,最后重伤濒死,奕君为了救我的命,把龙血输给了我。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所以十几年后,当我再次来到超管局的时候,曾经的还认识我的人都已经老的老死的死,我甚至都没有改头换面,就这样一路当上了超管局的局长。”
“可是,”苏黎皱了皱眉,他还是有件事情不太理解,“林局,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既然当初他们那么对你……”
“我们三个曾经在这里发过誓,希望能够在三教和苏旻山之间,建立一个更包容开放的机构。无论是人类、妖怪还是半妖,都可以共同生活在一起。”林宿站起身,走到书架前,轻轻按动了一本书。
伴随着机关的运作声,一扇小门出现在了苏黎的眼前。少年情不自禁地抬脚走了进去,发现这间密室里贴满了各式各样的老照片,有自己父亲的、有梦魇的,还有年少时的林宿以及一些他叫都叫不出名字来的人类和妖怪。林宿站在他身后,淡淡道:“这些都曾经是与我们志同道合的朋友,如今,尚且在世的人就只剩下我和奕君了。”
密室的灯光柔和昏暗,苏黎走到一张照片前,痴痴地看了很久。林宿走到他身旁,看着那张照片,目光也不禁柔软了几分。、
这是在苏黎满岁宴上照的照片,那时候科技不发达,照片都还是黑白的,但还是能清晰地辨认出很多人的影子——角落里百无聊赖地喝着酒的阎岁、人群中容光焕发手舞足蹈逗孩子的傻爸爸奕君、旁边满脸嫌弃地看着他,就差没把“我不认识这家伙”几个大字刻在脸上的梦魇,还有照片中心,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嚎啕大哭的小狐崽努力安抚的青葱少年。
“时光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林宿轻叹,“一晃眼,当年被我抱在怀里只会哭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苏黎转过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你说这话,是觉得自己老了吗?还是已经认命了?”
“不认命又能如何呢,”林宿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我本该在二十年前就死去的,你父亲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说谎。”苏黎斩钉截铁道,“你明明一点儿也不想死。”
林宿安静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小狐狸因为激动而尖尖立起的耳朵。
“生老病死,不是想不想就能避免的事情。”他说,“这次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尽量为奕君争取到缓刑,这样就算我不在了,至少还有个人可以照料你——”
少年猛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按住了他的嘴巴。
“你要是再敢说一次这种丧气话,什么‘我不在了’、‘我快死了’之类的,”苏黎垫着脚,揪着男人的领子咬牙切齿道,“我听一次亲你一次!”
林宿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