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是不是凶我了？”

江喜坐在副驾上, 不停地用手里的叉子戳着手里的蛋糕，他已经吃的有些饱了，蛋糕还剩一小块, 被挖地稀烂又不好意思给纪睿辞吃, 只好拎在手里等下车再扔。

“我的错。”纪睿辞毫不犹豫地回答，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江喜侧头看了一会，“那明天做火锅补偿我。”

“好。”

临近日落, 路灯全都亮了起来, 随着车辆的前进变成一盏盏闪烁的顶灯，车内一片寂静, 车载音乐没有开, 只有发动机的声音。

纪睿辞向来都不会将心情写在脸上, 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 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车外的灯光一盏盏扫过纪睿辞的侧脸, 将他周身的气压降到极致。

一小时前, 曹震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在纪睿辞对江喜说出那句“别跟他说话”后一点也不尴尬, 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走进了休息室，对纪睿辞说, “一会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没空。”纪睿辞回答，说完就想夺门而出。

曹震站在门口没动, 有些无奈地说, “小羊也在, 她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今晚她下厨。”

小羊是曹震的女朋友，不是电竞选手，当年，他们五人刚组建SK时，大家都没什么钱，就在一个小院子里拉了网线，吃住都在一屋，就算是基地，而小羊一直在基地照顾大家，同时也非常照顾纪睿辞，纪睿辞对这个嫂嫂很是感激，如果说现在的曹震有什么能够跟纪睿辞搭上话的，大概也只有这个嫂嫂了。

见纪睿辞不说话，曹震知道他肯定动摇了，继续说，“她也知道你脾气，只是这么多年过……”

“行了。”纪睿辞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言毕，他拍拍江喜的肩，对他低声说：“对面有你喜欢蛋糕店，我让店主给你留了一个慕斯，吃完去车里等我。”

江喜抬头看着他，纪睿辞补充道：“我一会就出来。”

江喜还是没走，其实也不是非要听他俩讲什么当年那年的，只是因为——

“你不是想把我支走然后在这里揍他吧？”江喜踮起脚凑到纪睿辞儿耳边说，语气紧张兮兮的，“那我可以在门外给你守门，一会要是有人来了好通知你啊！”

纪睿辞愣了一瞬，见到曹震不好的心情瞬间被江喜跳跃的脑回路扫空了大半，心情竟然有些愉悦，连带着看曹震也顺眼起来了。

他冷若冰霜的脸色明显有所好转，在江喜脑袋上拍了拍，“不会，放心吧。”

江喜看了眼旁边的曹震，不太相信道：“真的？”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江喜这才挪动步子往外走，路过曹震的时候抬头蹬了他一眼，脸上写着：敢动手你就完了。

江喜走后，休息室里就剩下两位昔日的好友，纪睿辞走回沙发的位置坐下来，曹震十分有眼力见地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没两秒，纪睿辞就没什么好语气地问：“有话快说。”

“我们好久没这样坐下来……”曹震用了一个纪睿辞最不喜欢的开头，下一秒就被他打断了。

“别跟我提以前，或许我们确实还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曹震无奈地看着他，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他比纪睿辞年长6岁，两人却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能成为一支战队的队友，纪睿辞初次打比赛的时候，曹震已经在职业圈里摸爬滚打5年了，算是电竞圈的老人。

纪睿辞是他一步步带出来的，从那种奖金200机票却要2000的小型比赛，到他们一起登上世界赛，一举拿下冠军，两人不过是同队了4年不到。

他是了解纪睿辞的脾气的，刚出道那会儿，纪睿辞就是一个浑身冒刺的麻烦，在网吧打游戏打着打着能直接跟人真人solo的那种，初次打比赛输了，又一个人在那个破院子里坐了一夜，小羊好说好歹给他劝回去，结果第二天还是发烧了。

曹震知道，纪睿辞向来嘴硬心软，但一旦有人碰了他底线，就再难让他回头了，曹震也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碰纪睿辞底线的人。

房间里寂静了好一会，曹震好几次想开口说话都欲言又止不知道从何开口。

八年前纪睿辞出了世界赛的比赛馆连庆功宴都没参加直接去了几场，曹震追上去的时候，两人也是像现在这样。

无话可说。

良久，纪睿辞动了一下，声音低低地说：“我就问你两个问题。”

曹震：“问，我一定如实说。”

“第一。”纪睿辞抬眼看着他，眼神里说不清是什么意味，“你一开始真的不知道外设连接了那个东西的数据？”

就猜到他是要问这个，曹震一秒没犹豫，“不知道，决赛前我有检查过，但什么都没发现。”

“但是打完第一局，你就发现了自己的数据不对，人物反应灵敏度比平时高了百分之十，这要是放在其他选手或者普通玩家身上可能并不是什么值得引起注意的点，因为比赛紧张超常发挥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我们大家都没发现，大家都来说你超常发挥，你也这样应了。”纪睿辞说道，“但其实你知道这是不对的，这是不正常的，你是一个稳定巅峰期很多年的选手，这么突然的超常其实就是不寻常。”

曹震没说话，纪睿辞分析的一字不差，他不愧是自己见过最有天赋的电竞选手，是一名天生的游戏分析师。

“第二个问题，你发现了……”纪睿辞停顿了一下，对这个词似乎厌恶至极难以启齿，好一会才说出来，“你发现了外挂，但谁都没告诉，继续用它，打完了整场比赛，取得冠军？”

曹震沉默了好一会，忍不住解释道：“那不是外挂，官方裁判最后都判定了无效，那个……”

“在我这里，那就是。”纪睿辞回想起这件事就是心头的一根刺，他最无法容忍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战队上，成为他永远也迈不过去的坎。

他记得他们当年打败的队伍是来自北美赛区的FX战队，他们战队的猎手Jin也曾经是这个领域的神，FX当时已经蝉联了三年的世界赛冠军了，那场比赛，也是Jin的最后一场比赛，当年没人相信来自中国赛区的SK能战胜FX，可结局是他们胜利了，FX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们在输掉比赛后略带遗憾地跟SK拥抱握手，真诚地送上祝福。

Jin当时就宣布退役了，纪睿辞第一次见那种场面，一位神的退役，场下的粉丝纷纷呐喊挽留，可是无可奈何，Jin背过身走下舞台的时候，纪睿辞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直到那印着ID的队服再也看不见。

纪睿辞当时虽然觉得遗憾，但马上就被初次取得胜利的喜悦代替，可高兴没多久，他就发现了曹震的问题，这无疑是给他泼了一大盆冷水，将冲起的热情全都浇灭了。

他马上找了官方检举，可最后的数据检测告诉他那样的外设是合规的，并不能将这个东西考虑进影响比赛成绩的因素里，成绩依旧生效。

“你们是冠军。”

只有纪睿辞不这样认为。

事实证明纪睿辞是对的，因为几年后，比赛规则完善，将那样的外设也列入了比赛违规的行列，只是没人知道它早就被人用烂了。

大家都以为，那年的世界赛决赛是一场新王和旧神的更替盛宴，可是比赛结束后一周不到，SK就宣布解散了。

纪睿辞见过那张将他的背影和Jin的背影拼在一起的照片，两个金色的ID在赛场上就此消失，发图的那个粉丝说，S7的遗憾是她此生都过不去的坎。

其实过不去的不止她一人，多重的愧疚将纪睿辞也锁在了坎下，只至今日也没能跨过去。

“小纪……”曹震想再说点什么，好不容易有机会跟纪睿辞这样坐下来说话，他不想就这样草率结尾。

纪睿辞似乎也没有再要避开这个话题的打算，抱手靠在沙发上听着。

……

休息室门外，江喜背靠在门上，从隔音不好的门缝里听着里面纪睿辞的声音。

“我就听一点，听他们没有打架的意思我就走。”

江喜原本是这样想的，可听到“外挂”两个字从里面漂出来时，他就走不动了，震惊地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