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 工厂还有夜班的工人在赶工,因为这一次交通事故,不得不赶工期制作柴油机。
年英只能开了一个夜班生产线, 紧急应对。
其它工人都已经下工了。
年英检查了几个车间, 确定没有什么安全隐患, 这才往回走。
下工时间是工厂最放松的时候,大院子里, 一群工人们围在一个收音机前, 正在收听新闻, 新闻结束后还有一首歌曲。
还有一些工人成群结伴地去城区那边买东西,副厂长会嘱咐几句——
“要早一点回来,晚上说不一定会下雨。”
“知道了知道了。”几个人边走边说。
年英走在人群中, 步伐轻快,不得不说运输站解决了她的心头大患,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货物迟迟没到, 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了,
年英加快脚步去找平安分享喜悦。
平安还在测试水轮机的转速, 年英到的时候,看到她那认真的样子,也就没有打扰她。
年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想要帮忙, 结果就跟个傻子似的, 完全看不懂平安在写什么。
“你先回宿舍吧,我把这一轮数据记录下来就回来。”平安看到了她, 笑道。
“也行, 那我先回去, 正好, 我去收被子,广叔说一会儿要下雨。”
前段时间阴雨颇多,这段时间太阳多,今天早上年英就把两个人的被子拿出去晒了,白天一直没有时间去收被子。
年英匆匆忙忙地跑去收被子,她一个人抱着两个人的被子往女工人宿舍跑去。
为了方便,也是因为一开始厂里条件太差了,一切都要节省,所以年英和平安都是住在工厂的女工人宿舍里面。
年英一进来,大家立马招手叫她——
“厂长,过来吃地瓜干,小刘她妈妈给她带了好大一包地瓜干。”年英和大家同吃同住这段时间,大家也慢慢了解了她,发现她和她的父亲的确完全不一样,下工时便把她当做妹妹一般对待。
其实年英小时候就喜欢和工人们待在一起,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每次看到叔叔阿姨们制造出新的机器,她就忍不住感到高兴。
后来父亲不允许她这样。而现在她回到了人群中,同吃同住,只觉得特别满足。
年英一听地瓜干,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放下了被子,赶紧搬了小凳子,坐在了边上。
她接过地瓜干的时候才发现大家手里都拿着衣服,拿着针线。
厂里会发工服,但因为工厂总是各种机器,稍微不注意这里扯着了,那里拉着了衣服就会破,好在大家都是苦日子里出来的,过惯了缝缝补补的日子,也就不影响。
年英想起了平安的外套也破了,平安补了好几次补得特别粗糙,她可以帮她补一下。
年英去里面房间拿平安的外套,里面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工人,大家都叫她小麦。
年英走进去的时候,对方正在藏一件衣服。
可能是她进去的太快,姑娘吓了一跳,直接就把手里的衣服扔了。
“抱歉,是不是吓着你了?”年英一边说着一边捡起了衣服。
灰色的工服上缝了一片小小的绿叶子,栩栩如生,原本灰色的工服一下子充满了朝气。
再一看,年英才发现这居然是缝在里面的。
年英摸了摸,有些惊讶:“这叶子真好看,怎么不放在外面。”
两个人在里面说话,大家在外面聊天聊的热火朝天的,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俩在说什么。
年轻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把衣领往里面折了折,小声说道:“那多不好意思啊,厂长,你别跟大家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点撒娇。
年英看着她很不好意思地藏着一片精致小绿叶在自己的衣服里。
这明明是一件很小很平常的事情。
年英却莫名地觉得有些感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经历了寒冬后,在白茫茫的大地上一株小小的绿色幼苗慢慢冒出了头,饱经苦难的土地上有了生活的迹象。
生活好像在慢慢苏醒过来。
她一直都很忙,过去是战争,后来是父亲卷款跑路,她一个人必须扛起这个工厂,生活彻底离开了她,她身上有的只是活着。
年英想起了平安的衣服袖子也破了,于是去平安的箱子里拿了衣服出来,准备给她补一补。
年英想,她给平安补一朵小红花吧,平安穿的时候,肯定会吓一跳。
虽然她还没有补过衣服,但……平安也不会啊。
平安生活技能其实也是一塌糊涂。
平安虽然从小流浪,生活穷苦,可是小孩子跟着妈妈,好像就不能算流浪了,像缝缝补补,这种事情,平安是完全不会。
年英拿了平安的衣服,坐在众人中,大家一边缝补衣服,一边讨论着生活中的琐碎。
聊着聊着,大家发现了年英拿的是红色的线。
“厂长,你是不是拿错了?”
“没有,我想给平安补一个小花。”
大家就看着她缝了那一坨红,这怎么看都不像一朵花吧?
“厂长,你是不是不太会缝?”
年英道:“你们会吗?”
“当然会啊。”
年英惊呆了:“你们会的话,那你们缝衣服的时候怎么不给自己缝点花花草草?”
“哪有那个心情啊?”
“对啊,哪有哪种心情啊!”
再一想,现在好像还是有这个心情了,没事的时候缝一下。
年英立马把自己的线都贡献了出来:“来吧,挑自己喜欢的。”
大家也忍不住给自己的衣服上缝上各种各样的东西。
不得不承认,她们可真厉害,嘴上说个不停,眼睛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上的针还在飞快的动。
大家都在谈论着,谈论着过去还是孩子的时候,那个时候穿过的衣服上有过的花。
年英一针一针地想要跟上,结果一不注意就戳了自己两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