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垂着眼睛,指尖蹭了一下手背上的白色胶带,“不想麻烦别人。”
霍屿辰没有说话。
霍屿辰一直在这里待到那瓶药水打完,拔针时他没叫护士,自己动手拔了,“摁着点儿。”
外面又下了一点小雨,但很快就停了,地面湿湿的一层,空气清新了不少。
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偶尔有从图书馆回来的同学从他们身边经过。
到了寝室楼下,顾柔停下脚步,很认真地说:“谢谢你。”
后来她没有问他为什么取了药却没走,大抵是同情她生病没人陪。
霍屿辰随意点了下头,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明天还去?”
她摇头,“不用去了。”
他没说别的,“回去吧。”
顾柔应了一声,转身的瞬间,霍屿辰忽然开口:“顾柔。”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回头,眼神疑惑。
霍屿辰:“手机给我一下。”
顾柔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他,霍屿辰打开拨号界面,输进去一串数字,随后把手机还给她,“我号码,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他没有私自操作保存,把决定权留给顾柔,如果她的性格就是不喜欢留别人的电话,可以选择删掉。
顾柔怔然片刻,那双温柔黑亮的眼睛望向霍屿辰。
面前的男生目光坦荡纯粹,看不出他只是关心同学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但不管怎样,在那一刻,顾柔真的很需要一份关心。
她垂下眼接过手机,点了保存,输入名字时,他说:“霍屿辰。”
顾柔低声嗯,“我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寝室女生夜聊时,谈论得最多的就是他。
她常常在睡不着的夜晚听别的女生提起这个名字,说他长得好,家境好,专业也强,身上有股矜贵散漫又冷欲轻狂的劲儿,不说不动,只坐在那里就特别吸引人,除了脾气不大好外,没有缺点。
但这个小小的缺点也很快被人忽略掉,淹没在他那张令人无法拒绝的脸上。
好像这样一个人,就得冷冷的不理人才够酷。
顾柔回想他们这两次相处,也没觉得他脾气哪里不好。
大概他对无关紧要的人连脾气都懒得发。
那晚回到寝室后,霍屿辰遭到了史无前例的围攻。
自己寝室和隔壁寝的几个男生将他团团围住,问他什么时候偷偷下手,把那朵冰山雪莲给拿下了。
霍屿辰低眉拧开一瓶水,“别胡说。”
隔壁天涯说得有板有眼:“我可没胡说,我替你们老三上校医院开药时可看见了,你陪人家小姑娘打针,人还靠你肩上,你敢说你们俩没关系?”
霍屿辰懒得解释,掏出兜里的消炎药扔给老三,转身去了公共水房。
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没人能套出一个字,逼得紧了他一剂锋利眼神就能摆平。
听说他跟他那当过特种兵的小舅舅学过几招,高中时打架很厉害,没人敢惹他。
那晚霍屿辰躺在床上,盯着灰蒙蒙的天花板想了很久,当时为什么要把电话留给她?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归其缘由,大概是因为他在顾柔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某种程度上,她是他的“同类”。
他的父母不是和平离婚,母亲视父亲为仇人,为此还给他改了姓氏,随母姓霍。从小他就不停地被母亲灌输“父亲害死他外公全家”这样的思想,没有一刻轻松自在。
他封闭自己,不与人交流,习惯独来独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独处。
要努力学习,要安抚情绪不稳定,随时暴躁或哀伤流泪的母亲,要强大自己,撑起那个千疮百孔的家。
这样的境况一直持续到大学,他离开母亲开始住校,不用每天被迫待在那个压抑的环境里,才得以喘息,轻松一些。
所以当他看到那样孤独又倔强的女孩时,实在没办法无视。
虽然给了顾柔电话号码,但在接下来的将近一个月里,他一次都没接到过她的电话。
上课时她喜欢靠窗坐,霍屿辰从外面进来时,她偶尔会看他一眼,但也仅限于此。
几个哥们开始还开他们两个的玩笑,后来发现两人确实没什么交集,渐渐就淡忘了。
周五那天,霍屿辰收到消息,他们寝室几个男生要跟女生那边一个寝室出去聚餐。
起因是他们老二跟那边一个女生恋爱了,两个寝室都想热闹一下,约了这个饭局。
霍屿辰第一反应是不去,拒绝的话已经在打字框里编辑好,发送之前却犹豫了,全部删掉,重新打了几个字:都有谁?
寝室老二:就她们寝那几个呗,周曦然,陈阳,我女朋友,哦对了,还有那“冰山雪莲”。
霍屿辰的视线在“冰山雪莲”四个字上停留片刻,随即回复:几点,哪里。
晚上的饭局霍屿辰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们定了个带KTV的包间,正在点歌。
霍屿辰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没看到顾柔。
老二冲他招手,“这边。”
他们特意给霍屿辰留了一个位置,旁边的周曦然第一次跟他一起吃饭,有点紧张,还没喝酒脸就红了,霍屿辰看都没看她一眼,接过老三递过来的酒杯,“人齐了?”
老三:“齐了齐了,我们点了几个菜,你看看再添点儿什么。”
“不用了。”
他兴致缺缺,没怎么吃东西,周曦然鼓足勇气开口:“那个煎饺挺不错的,你可以尝尝。”
霍屿辰没吃,但说了谢谢。
这样冷淡,很明显对她没兴趣,她有点儿挫败,之后的时间里不太敢跟他搭话,一直闷头吃饭。
大家随意聊天,不知怎么提起顾柔,老二问了一嘴:“她怎么没来?不是说好都来吗?”
他女朋友有点发愁:“叫了,她不来。”
一旁陈阳说:“她挺傲的,平时在寝室也不怎么讲话。”
有人搭腔:“你长那样你也有资本傲。”
陈阳白他一眼,“滚。”
提起这样特别的人,大家好像很有得聊,有人说之前无意中听导员提过,顾柔刚来时想转专业,但没转成,她好像对咱们专业一点都不了解,学得很吃力。
“她家条件好像也不太好,前几天才买电脑,配置一般,明年专业课多了肯定带不动。”
有男生笑,“美女还用你操心,她那样的只要稍微花点心思,有的是男人愿意给她花钱。”
同为女生,周曦然不爱听这样的话,“你别瞎说。”
“你就等着看吧,这种女生我见多了,表面高傲,实际——”
他话还没有讲完,一只勺子突然被人摔在桌子上,砸到碗碟,发出很大的声响。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那只勺子的主人,是一直沉默的霍屿辰。
他面色阴沉,眼神尖刻锋利,淡淡扫了眼刚刚讲话的男生,还没有开口,屋子里的人就受到一股极低的气压,下意识闭了嘴。
那男生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这座火山了,坐那没吭声。
老二拍了拍胸口,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你干吗这是?吓死我的小心脏了。”
霍屿辰脾气上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后退,底部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你们吃,我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