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健身房大落地窗外的人，正是从楼前小广场经过的秦骏。
他也是无意间瞥见健身房内有人，才看到了蔺空山。
但秦骏没料到。
商洛晔居然也在。
秦骏对自家助理的这个新老板一直很不爽，而且看见这男人时，他总有种下意识警铃大作的戒备。
他更是没想到，会撞见这两人双手交握的模样。
蔺空山待人处事一直很温柔，但秦骏知道，他其实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不喜欢别人靠得近，更不会主动和人有亲密动作。
可是现在，他为什么会和商洛晔牵手？
而且两人的牵手并不短暂，秦骏眼看着商洛晔收拢手指，把青年颀皙的指尖整个拢握在掌心里，牵得强势又自然。
秦骏被刺得眼睛生疼，几步就走到了落地窗前，蔺空山背对着玻璃，商洛晔却是侧站着，完全能望见外面。
可男人始终面无波澜，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这让秦骏更加恼火。
这人明明都已经和他对视上了。
秦骏抬手就想去锤玻璃，可在他弄出动静之前，商洛晔却已经牵着手把身边人拉走了。
蔺空山并无所觉，他对健身房本就不熟，自然听从了上司的引路。
直到绕过那处被男生提醒容易撞头的器械，他才从商洛晔那里收回了手。
许是之前戴了半指手套的缘故，商洛晔的掌心很干燥，他的掌根生着一层细薄的茧，并不粗粝，却有一种沉稳安全的可靠感。
商洛晔健身做的都是无氧训练，因此并没有面红耳赤的暴汗，只有周身各处肌肉都显现出了状态最佳的完美廓线。
男生的脸上同样汗珠不显，运动之后，冷俊的眉眼尽皆带着水洗过似的鲜明凛冽感。
但蔺空山知道，这种无氧锻炼对塑形更为有效，而且商洛晔显然不是初学菜鸟。
之前因为秦骏演戏，需要减脂增肌，蔺空山在和体能教练交流时也了解过一些。像商洛晔刚刚做的平板卧推，就是推举中最为耗力的动作，每次做这项训练的时候，秦骏总会自己减数量，宁愿去做别的。
不过蔺空山也听说，这种卧推动作对漂亮的胸肌很是有效。
而且卧推上到大重量时，必须有人在旁边保护，但刚刚商洛晔是独自在练，还是毫无器械辅助的自由动作，显然，这对他来说还远不属于大重量的范畴。
不过蔺空山刚刚看到的杠铃片，已经相当可观了。
独自健身的要求更高，蔺空山再想起上午那个说半小时就准时提交的方案，更清楚地察觉了这位年轻上司的性格。
商洛晔有着近乎完美的自律，掌控的能力强悍而精准。
走出器械区，商洛晔要去冲澡更衣，蔺空山原本打算先回去，毕竟他和上司还没有熟到可以陪人健身的程度。
不过商洛晔叫了他一声，让他等等。
商洛晔冲澡的速度很快，出来时发尾还带着些水汽——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居然把头发也洗好吹过了。
蔺空山工作时见惯了上司把单侧额角的头发梳上去，现在商洛晔的发丝全垂了下来，显得更加年轻，像个酷酷的男大生。
不过，他本来也正是大学生的年龄。
等人的时候，蔺空山已经回复好了给《丽秀》的消息，现下也不再急迫，慢步和人一起离开。
路过刷手环的闸口，原本空荡的前台已经有人在，那人还穿着健身房的制服，显然是中午离岗的工作人员刚刚回来。
见到蔺空山这个生面孔，前台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不过在看见一起的商洛晔时，前台就没说什么，只热情和人招呼。
“您慢走。”
蔺空山猜到了什么，走出健身房，上了电梯，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手里借来的会员手环，问。
“这家是专人专卡吗？”
果然，商洛晔道：“嗯。”
专人专卡意味着会员手环只有本人能使用，理论上来说，像蔺空山这种非会员要进来，就需得自己付费。
不过商洛晔是这里的高V，前台认得这位大客户，自然不会对他有所为难。
蔺空山这时方才明了。
上司留下他是为了把他带出去，免得蔺空山被前台查问。
他一直没看见刚才来的秦骏，自然没猜到商洛晔此举还有别的原因。
上行的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蔺空山习惯性地站得比上司靠后半步。
因此他一抬眼，就能望见商洛晔的后脑。
许是因为刚才吹得匆忙，男生脑后的一簇发丝有些卷翘，他发质看起来有些硬，不怎么服帖，那一簇翘得比较明显，和商洛晔一贯的冷肃风格不甚相同。
蔺空山想了想，还是向人提醒：“右后方的头发，有一点翘。”
“哪里？”
商洛晔抬手去碰，长指粗略梳过，却没有碰到那处，发丝依然肆意地翘着。
蔺空山于是抬手，礼貌地隔空帮人指了一下。
不过商洛晔脑后没长眼睛，他自己去摸，却还是没有触到。
“叮”的一声，电梯已然到达了工作室所在的楼层，两人走了出去，眼看马上要见其他人，蔺空山也没再迟疑。
他道了一声“失礼”，便抬高清瘦的手腕，用颀长的手指帮男生把那簇发丝轻轻地理顺了。
商洛晔的发丝果然偏硬，刚洗过的蓬盛尾尖蹭过纤白的指腹，有些微的轻扎。
不过好在，并不难打理。
把那翘发妥帖地压按下去之后，蔺空山才收回了手。
“谢……”
他才听见商洛晔道的半个字，就突然被另一道惊声震了一下。
“阿蔺——！”
蔺空山回头。
不远处正站在Gold工作室门边的人，居然是秦骏。
蔺空山知道秦骏的视力极好，裸眼两只都是5.2，这么近的距离，足够秦骏将两人刚刚的动作尽收眼底，看得不能再清晰。
“你在做什么？”
秦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话说出口，尾音甚至隐约有些变了调。
秦骏的脾气一直不算好，但也从来没有凶成过这样，他的下颌死死绷紧，眼眶泛着不正常的恼红，像一只不可置信地、骤然被遗弃的凶野恶犬。
他一字一句，涩哑的音节全是从齿列间生生咬出来的。
“你以前，从来都不肯帮我整理。”
看见秦骏时，商洛晔原本面色漠然，本就靠前半步的身形更是想把身后人直接挡遮住。
但听见秦骏这话，奇妙地，商洛晔的心情反而没那么不好了。
蔺空山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反应，他听见秦骏嘶哑的、近乎质问的那句“为什么”，也只是温文礼貌地和人解释。
“因为以前担心会被镜头拍到。”
这话并非空口无凭，之前在一次去争取试镜机会的路上，因为时间紧张，造型师又不在身旁，秦骏就叫蔺空山为他理平了衣领。
结果这次帮忙就被娱记拍了下来，大肆宣扬成了秦骏的同性绯闻。
之后，蔺空山就再没做过这种事。
其实一般来说，明星的团队大多是固定的，不管是娱记还是粉丝，都该认识助理是哪位。但秦骏是演完一个角色后突然出名，狗仔都对他知之甚少，所以才闹出了这种乌龙。
再加上艺人的外形本就会有造型师专门处理，蔺空山身兼经纪人的任务量，工作本就很忙，之后自然就没再越俎代庖。
只是没想到，现下会被秦骏理解成了这样。
蔺空山又接道：“你现在过来，可能也会被记者拍到。”
他语气依然很温雅，只是阐述事实。
旁人听起来，更像是在礼貌地送客。
可秦骏却说。
“那怎么了？”
秦骏仍旧死死盯着人：“我是正当合作，过来不可以吗？”
他更想说，之前被镜头拍到又怎么了？
那些绯言传闻有什么错，蔺空山就是他的助理，还是他——
蔺空山却先开了口，略有意外：“……合作？”
秦骏勉强压下火气，冷冷一笑，挑眉看向商洛晔。
“我可是你工作室的甲方，没错吧，商老板？”
蔺空山微顿。
他发觉商洛晔并没有反驳。
所以，工作表上那个信息不详的约拍艺人是秦骏？
商洛晔抬手，以指为梳，把额角垂落的发丝梳了上去，露出轮廓英挺的眉骨。
虽然没有反驳，但他的嗓音依然漠冷，并没有客气几分。
“秦骏，你的拍摄在下周。”
“我知道。”
秦骏舔了舔牙尖，对着商洛晔，他反而比刚才从容了许多，还笑了一下。
“怎么，不能提前过来看看？”
说“看看”的时候，秦骏微微拖了点腔，视线闲散地扫过半圈，复又稳凿精准地落回了蔺空山身上，盯住便不再挪移了。
他是来看什么的，显而易见。
走廊里闹这么大的动静，办公区内自然也听得见，工作室的门已经被打开，团队众人循声望了出来。
秦骏最近有剧正在播，他这张脸对大家来说也不算陌生，但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显然出乎了大家的预料。
气氛一瞬便显得有些僵滞。
蔺空山的神色倒没有多大变化，很客气地表示：“如果没有预约的话——”
却被一个漠冷的声音接下了后半句：“不接待。”
商洛晔比蔺空山位置靠前，轻易便能隔断秦骏那直白的视线。
秦骏看人的动作被打断，额角不甚明显抽动了一下，他抬眼看向商洛晔，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下周，希望你能拿出让人满意的服务来。”
恰在此时，秦骏的手机震了起来。
他原本不欲理会，但似乎想到什么，还是皱眉拿起了电话。
商洛晔站得靠前，正好能看清。
那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正是辛明。
显然，今天秦骏会突然过来是他自己的主意，他的经纪人如果知道肯定不会同意。
影视剧播出期间，演员要配合宣传，正是最忙碌的时候，秦骏独自跑出来，失联这么久，辛明肯定要找他。
秦骏虽然没接起电话，但也没再继续耽搁纠缠，只对下周的拍摄留了一句：“我很期待。”
离开前，他还朝蔺空山偏头一示意。
“阿蔺，不送送我？”
借着自己的顾客身份，秦骏对蔺空山提起了这要求。
他知道但凡和工作有关的事，蔺空山很少会推辞慢待。
果然，蔺空山没有回绝。
他淡然上前，礼貌开口。
“这边请。”
只不过青年这过于平静的同意，反而会让人感觉好像没有达成目的。
就连工作室门口的团队众人，都没察觉到气氛有异。
即使大家知道蔺空山之前是秦骏的助理，现在看蔺助反应，也只觉得的毕竟是相识过的熟人，临走送送也正常。
秦骏凌厉上扬的眼梢动了动，但也没说什么。
好歹是有了一个难得能独处的机会。
他随即便准备和蔺空山一起离开，可是还没成行，便被人倏然出言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