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江澄仔细询问,玄关处忽然响起门铃,她一向不喜欢被人伺候,所以家中除了按时来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并没有雇佣长期保姆,所有的事都需要亲力亲为。
江澄杏眼一眯,心中很是不爽,她那个老公买房只管买贵的,绝不考虑后续问题,现在也就这样了,等搬到新区后一定得换个小点的房子,不然一天这么多趟腿都得跑断。
打开门后,一个身形清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深棕色的风衣,个头很高,直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都是严肃的气质。
一进门他就摘下了眼镜,从口袋里拿出条手帕擦干上面的雾气,没有了遮挡,男人的俊脸瞬间柔和了些。
重新带上眼镜后,他抬眼就看到了跟在江澄后面的小男孩。
男人沉默片刻,冷不丁蹦出一句话∶“半个月不见,你和何晏清进展真神速,儿子都这么大了。”
“找死吗”
江澄嘴角一抽,朝他挥了几下粉拳∶"你想挨揍是吧,这是项简亲戚家的孩子,叫禾遇,再乱说小心我等会和她告状。”
沈穆就是猫的主人,也是她和项简的朋友,是位医生。
看了一下时间,江澄心里惦记着锅里的菜∶“终于出差回来了?你来的正巧,项简估计很快就过来接小孩了,你先别急着带猫走,听着点动静,记得给她开门。”
她没再耽搁,丢下这句话就转身回到了厨房。
沈穆望着她的背影耸耸肩,好吧,谁让人家夫妻俩帮他看猫呢,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这当会门童了。
说到猫,那只胖橘猫不知道还认不认识他这个爹了,看见他也不带挪下屁股的。
从傻猫身上收回目光,沈穆脱下风衣外套挂在衣架上,单膝跪在小男孩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禾遇是吧,哪个禾哪个遇?”
时禾遇心思还在别的上,他随口回应了一句∶ "沈叔叔你不是知道吗……"
说到一半,时禾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住了嘴,舌头紧急打了个弯∶“我我是锄禾的禾,相遇的遇!”
说完时禾遇就下意识往大花瓶的背后躲,可不知为何,他很快又重新走了出来,抿唇掩下心中的情绪,老老实实站在那。
沈穆有些讶异,他失笑的问他∶“你不是躲起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时禾遇没听出大人语气中的调侃,他认认真真的解释∶ "因为妈妈说过, 小孩子不能没有礼貌。”
虽然声音听起来很乖巧,但沈穆还是从时禾遇躲闪的眼神看出来他心思,估计恨不得立刻逃离开这里,避开生人的问候。
沈穆这回真的有点惊讶了,往往这么大的孩子在惧怕外人的情况下,是无法克制住自己内心真实情绪的,最多是在家长面前做做样子,私下一定是随心所欲。
像时禾遇一般用理性控制自己的小孩,倒还真是少见。
揣着好奇,沈穆故意问他∶“叔叔想在客厅喝点茶,你要陪着我吗?”
时禾遇皱着小脸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满眼痛苦地点了下头∶ “好的叔叔, 我会陪着你的。”
沈穆推了推眼镜,这小子是不是过于懂事了点,把情绪藏的严严的。
还有……他的视线移向厨房的位置。
是江澄告诉小孩他姓沈的吗
大
接到江澄电话的时候,项简正在努力的开车往她家赶。
停车场那边,应该已经按照书中的剧情继续进行了吧?
关星迟问苏心欣要联系方式被拒,结果凑巧捡到她掉落的名片,从此两人便在私下有了联系。
项简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她算是成功抽身而去,男女主的助攻轮不到她当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苏心欣实在太过冲动,把搭档换成时翊的事就这么说了,只希望不要因此节外生枝才好。
侧头看了眼时间,原本从陈冬那离开时间刚好能赶上接人,被关星迟一耽搁,现下时间倒是有些紧张。
把孩子独自扔在那项简实在有些不放心,听江澄说沈穆竟然凑巧出差回来了,按禾遇认生的性子一定会感到害怕的。
况且时禾遇就算再聪明,年纪也摆在那呢,项简不指望四岁的小孩能完美应对所有的问题不说漏嘴,为了后期补救能少点,她也要尽快过去。
虽然沈穆和江澄都是她从高中玩到现在的好友,但有些事她还是难以坦然诉说。
大家都踏上了社会,有各自的家庭,事业,生活。在自己能掌控局面的前提下,项简不准备让朋友们操心,再说了,未来的儿子穿来这种事,谁会相信呢?
当年这俩人可是不相上下的学霸,那智商和学历都没得说,理科尤其是好,她哪敢告诉人家这么不科学的事。
有时翊这个前车之鉴,反正她现在是把嘴闭牢了。没有正常人会相信的。
项简到江澄家的时候,是沈穆给她开的门,其余人正在餐厅吃饭,她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了句辛苦了。
这人年纪轻轻在医院成绩极为突出,教授非常重用他,不仅外出手术出诊时要带着,开会学习也少不了他,如果不是实在过于年轻,他早就一路按火箭的速度晋升了。
要不说胖橘猫都快不认识他了,成天忙的脚不沾地。
当年如果没有捡到这猫,沈穆也不会养宠物的。
江澄家确实是大,客厅和餐厅完全是两个空间。
还没走到那边,电视的声音就提前传到了耳朵里,项简这才想起她家有n台电视,客厅卧室是投影仪,餐厅则放着台美观的全透明电视机,方便随时观看,壕无人性。
平常餐厅那台用的不多,估计江澄是为了照顾时禾遇才打开的,项简嘴角挂上一抹笑,从走廊处探出头来,做了一个花朵的动作。
&#!我回来啦————"
然后,项简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因为她看到了电视屏幕上那张熟悉的面孔。
这是时翊主演的电影。
电影是前年拍的,得了不少奖项,之所以项简对这的记忆非常深刻,是由于电影上映的时候,她还在拼命地跑龙套。
江澄被忽然出现的项简吓了一跳,她慌乱地拿起遥控器一顿乱按,才勉强把电视关上,嘴上下意识地解释道。
“我看孩子喜欢看,就……”
“没事的小澄。”项简掩去心中的异样,朝着她扑哧一笑,佯装轻松地摆摆手。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该忘的早就忘了,看个电影而已,我和他还混一个圈呢你忘了?这才哪到哪呀。”
她确实没撒谎,他们连孩子都有了,看个电影才哪到哪。
时禾遇肯定喜欢看,因为那是他的爸爸。
见时禾遇差不多吃完了,项简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距离五点半还有不到二十分钟,要想不迟到就要快点了,从这开车到亲子鉴定那还要一段距离。
项简是不想迟到的,以前她和时翊约会时就总是爱磨蹭,她不想让那个男人觉得自己毫无进步。
时禾遇很懂事,他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到了项简身边,和江澄和沈穆告别。
“拜拜江阿姨,拜拜沈叔叔,下次见。”
话虽说得很客套,不过放在四岁小孩身上只会显得可爱,江澄也和他晃晃手,笑得两眼弯弯∶”好的呀禾遇,欢迎你下次来玩。”
项简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孩子除了性格有时会内敛,礼貌方面还是被教的很好的。她朝两位好友颔首示意“麻烦你了小澄,我带孩子走了。”
没来得及吃口到姐妹的好手艺,倒是可惜了。
等项简和小孩的身影消失,走廊尽头传来大门的开关声后,江澄有些懊恼的锤了下头。“都怪电视声太大我没听见门铃,小简又得多想了。”
她没责备沈穆忘提醒,这木头想不到这点∶“你不是前一阵自修了点心理学吗,怎么样,小简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我学的是心理学,不是读心术。”
沈穆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说起别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是你告诉小孩我姓沈的?”
江澄头都不抬,心思还放在电视上∶"没有,我和他说这干嘛,孩子那么小也记不住。"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沈穆很惊讶,难道是项简告诉他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回忆了下刚才和禾遇的相处,比起项简,沈穆倒是觉得小孩的性格有点问题。
不爱表达真实情绪,思维偏理性,依顺性强。
他忽然和江澄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你不觉得那小孩子,莫名其妙让人想起时翊吗”
江澄皱了皱眉“这话怎么说。”
沈穆解释∶ “我开始学习心理学这方面书以后,经常能想到时翊,他的性格你也知道,特殊到有些怪异,所以我一直在想,会不会他并不是本身就是那个性格,而是因为某种原因,后天才成为那样的。”
江澄思索了下“你的意思是,时翊有心理方面的病”
沈穆耸耸肩"我不确定,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哪能真的给人家安病症,而且我以前虽然有过这个想法,但后来我通过网络看他的采访,他变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谈吐自然,所以我又觉得可能只是错觉。”
江澄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再次出声时,她语气冷硬。
”无论有什么猜测,这都和我们无关,简简好不容易从这段过往中走出来,她不能再承受一次打击,况且,如果时翊真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呢,他除了情绪平稳点,哪点跟正常人有区别”
她顿了下,又继续说“当年两个人中,我们选择了简简,就注定没了时翊这个朋友,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他时翊真有心理病症,我们家项简凭什么要受那个罪,去承受那些呢?人都是自私的,我要是可怜时翊,谁来可怜项简"
“在项简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时翊在干什么当大明星沈穆,那会项简跟丢了魂似的模样,你该不会忘了吧”
沈穆沉默回应,他怎么可能会忘了,一向只爱笑的项简,哭到快要昏厥的样子,眼睛红肿到睁不开,像两个小核桃。
她那会和他说的话,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沈穆,我真的不再想哭了,可这眼泪就是擦不干净,到底是为什么啊?
沈穆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是啊,好不容易走了出来,他怎么舍得让好友再次重蹈覆辙。
现在,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到达亲子鉴定所时,正好超过约定时间五分钟。
项简掀开车顶的镜子,对着那里左右照了几下,又拿出口红简单补了补,正想拿出粉扑往脸上拍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时禾遇的声音。
“妈妈,那是爸爸吗”
手上的动作一顿,项简把遮住视线的镜子关上,一眼就看到了单手插兜往这看的时翊,他没有带墨镜,只是头上扣了一个黑色的帽子,脸上遮着同色的立体口罩。
那双唯独露出清冷眼眸,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
见她终于发现了自己,时翊很淡定的举起手挥了挥,他今天穿着私服,如项简记忆中的一般胡乱搭配,深色的薄毛衣搭配休闲外套,裤子将将盖住他的大长腿。
帅是真帅,衣服也都是流行款,可偏偏她就是看不惯。
项简暗自咬了咬牙,她告诉过他多少次,运动搭运动,休闲搭休闲,就算是仗着脸帅,都当了明星了出门也不能这么敷衍吧。
他大二那年刚被电影编剧盯上,还未签约公司的时候,都是项简给他当造型师,没有人发现她不是专业的,项简对此非常骄傲,那是种审美被承认的快乐。
只是没想到,她离开以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还是对穿着那么随意,只要能满足遮体避寒就可以,好不好看是其次。
她总算是发现了他没变化的地方。
感受到手上的凉意,项简才想起来自己还端着粉饼,一副为了他而补妆的模样,强装镇定的避开时翊的视线, 她尽可能自然的把东西收回包包里, 然后熄火解安全带。
谁说她是为了他补妆的,这是她的职业习惯而已。……虽然说下了车就得戴上口罩遮住脸。
再次站到时翊的面前,项简感觉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那种莫名的压抑感减轻不少,也不会总是想避开他的视线了。
她早说了,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你一个人来的”
项简瞟了一眼他身后,在停车场的边缘处看到了辆被挡住一大半的保姆车,她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于是立马改口道。
“你等下还有工作”
时翊稍稍低头, 墨色的眼眸越过时禾遇略显疲惫的脸颊, 停在项简的被风吹乱的碎发上。
他的手微微动了几厘米,又停顿在原地,最后还是塞回裤兜中。
"嗯,接下来有不少工作。"他语速不快,声线低沉,"为期一个月,抱歉,可能要由你来拿鉴定结果了。”
时翊接下来确实空闲,但不可能一个通告都没有,为了能顺利出演综艺,他只能把未来的几个通告提前,位置都不是在本地,如果尽力的话,勉强能在综艺开拍前赶回来。
以防万一,他们的亲子鉴定必须由本人来拿,邮寄的话难免会出意外,所以他势必会错过拿结果的时刻,再慢的鉴定也不可能有一个月之久。
时翊一如既往的说话只交代结果,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免不了又是一顿误会,刚告诉他儿子的事,隔天就要出差,不就正好意味着想逃避责任吗。
确实是很值得误会的事,但项简却能猜到那些他没说出口的话。
他估计把综艺期的通告都集中在了这个月。
并不是臆想他对自己感情深,而且足够了解时翊这个人。
就算他们分手分的再不好看,项简也不想去诋毁他。
“好,我清楚了,别在门口耽搁,进去再说。”她伸手想牵过时禾遇,却没得到回应,侧头一看,发现他正睡眼惺忪的打着迷糊。
项简连忙蹲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感受到正常的温度后松了口气。看来他是困了。
也是,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平常肯定都会睡午觉,都怪她没经验忘记了这一点,直到他困成这样才发现。
即使是这样,时禾遇也在强撑着,什么都不说。
项简叹了口气,她给时禾遇把衣领包的严严实实的,准备伸手把他抱起来,趁还需要办理手续,先让孩子睡上一会。
“我来吧。”
刚刚环住时禾遇小小的身子,时翊就阻止了项简,他的声线很平,没有一丝起伏,动作却依旧利索,弯腰托起孩子的屁股,瞬间就把时禾遇单手抱在了怀中,姿势熟练的就像是做过很多次。
项简忽然想起,时翊以前演过一个单身奶爸的角色。他对待工作向来非常认真的去学习,演什么像什么。
时禾遇很怕生,但在爸爸的怀中例外,他一开始确实都快被吓醒了,只是爸爸的怀抱实在太过宽厚温暖,脸侧靠着的肩膀实在太有安全感,让他的瞌睡虫又重新飞了回来,眼皮忍不住的打颤,直到缓缓闭合。
项简一开始还有点担心,结果见时禾遇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她满眼意外地看了看时翊。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啊。
他肩膀很宽,个头又高,显得时禾遇整个人小了一圈,项简莫名联想到了以前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完全不像是170+的身高。
要不之前网上流行说,最好的显瘦穿搭就是有个身材很好的男友,还是挺有道理的。
小孩睡着,丝毫不耽误他们办事的节奏,这家亲子鉴定所位置非常隐瞒,在大楼的某一层中,项简瞧这不像是个实验室的样子,估计只是办理手续的地方,检测则是在另个位置。
来的路上她有问过时翊,为什么不能用更保险的方式做鉴定,比如匿名式,像他们这种职业不露面才是最好的,何必亲自过来。
然而时翊的解释让项简无法反驳——
“就算孩子真是从天而降的,在这里生活也需要一个身份,要想给孩子上户口,鉴定结果就必须具备法律效力,支持匿名的机构没有这个功能,所以我们只能来做司法鉴定。”
理由合情合理,甚至连未来都考虑好了。
项简听完后就没再继续说话,她有时真的很怕和时翊长时间相处,他这人有个能力,就是靠谱到让人下意识想依赖。
她一定要和他保持距离才好。
和前台确定了预约,他们便被带进一个私密的空间,两位职员紧跟其后,一位拎着个小箱子,是采样的工具,另位则手里拿着不少纸张,是等会要签字的确认书和保密协议。
时翊率先进了房间,他坐在最里面的位置,项简犹豫片刻,把两张紧紧靠在一起的椅子拉开,特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后才坐下。
抬眼时,不知是不是项简的错觉,她看到了身旁那人收回的目光。
可能是时翊那边都已经提前沟通好,也可能是司法鉴定所遇见过不少秘事,职员见到摘下口罩的时翊和项简两人后,表情管理做的十分不错,如果不是那控制不住飘向孩子的小眼神,一定会更加出色。
项简能够理解, 零绯闻影帝与小花抱着四岁大儿来做亲子鉴定, 人家不震惊才怪呢。
各类文件看着多,但实际他们很快就全部签完,项简的笔迹依旧龙飞凤舞,时翊的字则跟他的人一样,古板正统。
下一步是采样环节,项简把椅子往旁边移了两下,轻轻的拍时禾遇的后背,看到他睁开迷离的双眼后,才柔声说到。
”起床了小禾遇,我们需要办理点事情。”
原本她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直到一抬眼,项简的身体忽地僵住。
时翊怀中抱着孩子,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
他轮廓依旧冷硬,但神色似乎比平时柔和些,隔着些许距离,项简能看清他眼眸中的光晕,还有那里面的专注。
时翊有个习惯,别人说话时,他一定会注视着那人,认真的听其说话,偏偏他的眼又生的深邃,网上笑道还好时翊眼里冷的,不然看面墙都深情。
明知道这只是时翊的习惯,项简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她直起身子,与时翊拉开距离,眼皮微颤几下,不过脑子的问了句话。
“我口红粘牙了”
一旁正准备磕糖地职员
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看到时翊毫不意外的表情,他还很认真的回应了一句。
“没有,牙很白。”
职员……
某种程度上来讲,你们挺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