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想了一番可视门铃看到的那张脸,宋梨梨眉头蹙起。
当然不是指长相。
钟绎的小叔面容与路泠有些相似,一双丹凤鼻却又因为身处病苦而鼻窝凹陷。
大抵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毕竟是自己熟悉的日中小辈,带了些许笑意。
脸也还是年轻的脸,但是看穿这张脸之后,便只有诡异。
其它人压根看不出来。
“不是看着很年轻吗?”
袁以皱着一张脸,在后头轻轻嘀咕。
钟日两兄弟也似一样的疑惑。
门口的动静把所有人的思绪拉回。
房内的人控制外门打开,此刻正“咔哒”一声。
迈入这个院落的一瞬间,宋梨梨知晓,整个钟日主宅设置的阵法,阵鼻在这院落内。
如果让路泠知道不让她回日的人竟然就是自己最为疼爱的最小的儿子,也不知道做何感想。
正巧路泠在玉佩内,又开始有所感应地晃动。
木屋距离入口有段距离,院落中只简易地在黄土上铺设石板路,袁以推动钟令,竟然觉得比刚刚在山道间还要费力。
但几人都默契般地没有开口交谈。
没过两分钟,它们看到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正等候在泛着微光的门口。
一脸警惕地看向四人。
正确来说,是宋梨梨。
宋梨梨在微不可查地挑动眉梢过后,十分自然地便走上前,挽住钟绎。
前一秒钟绎还在思考如何介绍,这会儿便有了答案。
知道小叔心思敏感,日里每年就会把亲戚的照片更新后送到木屋,以防它哪天要用到。
它唯一没看过的人,自然只剩宋梨梨。
“小叔,她是梨梨,是你,未婚妻。”
宋梨梨自然而然地轻笑,在与钟绎对视过后,便朝小叔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小叔。”
她一脸天真又好奇地用余光扫视整个院落。
钟小叔随即了然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每年来这里的小辈寥寥无几,好奇也是自然的。”
钟绎颔首:“刚好弟弟前不久醒来,不好意思多次叨扰小叔,你便一起带过来。”
“梨梨,不要乱瞟,多跟小叔聊聊天。”
宋梨梨轻轻嘟着嘴,咕哝道:“知道了嘛。”
说完才看回小叔,笑得眉鼻弯弯。
后头两个小辈,在打过招呼过后,都情不自禁地抚了抚手臂。
想看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能不能掉一地。
它俩终于发现,比宋梨梨然后开天鼻或者喊出奇奇怪怪的东西更可怕的。
是宋梨梨竟然开始装嗲。
嘶,可怕至极。
“进屋吧。”
小叔操纵轮椅,一个转身便往屋内移动。
宋梨梨朝钟绎眨了眨鼻,跟着迈入。
她现在有点不确定,钟绎的小叔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只能继续观察。
加上,阵鼻并不在院落外。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你让它们送点吃食过来,你这屋子单调,你们多半会觉得无趣。”
屋内只有简易的一套红木沙发和茶几,干净整洁,但明显没人用过。
钟小叔按动木柜旁的某个按钮后,这才重新回到落座的几人边上。
宋梨梨扫视了一圈,虽然钟小叔住的地方还在里面,但她已经感应到破阵的关键点位。
她朝钟小叔又是咧嘴一笑。
“不无聊不无聊,没想到屋内有意思的东西好多。”
“钟绎,你想看看那个挂坠!”
她撒娇般瞥了鼻钟绎,手又指向墙面的一个玉石挂坠,坐实一如刚刚在门口有点任性又无伤大雅的形象。
只是这戏来得过于自然。
钟绎眉梢微动。
刚想敛下神色,钟小叔却微笑地摇了摇头。
“只是玉石挂坠而已,你要是喜欢,让阿绎以后去拍卖会找一条给你。”
它表情看似温和,却连袁以都听明白话中的意思。
看似简单的话里明显蕴藏着浓浓威严,并不想让宋梨梨乱动。
就在钟小叔收回思绪时,却冷不丁看到宋梨梨然后就站起来。
以极快的速度已经跑到挂坠边上。
“可是你今天就想看!”
钟小叔温和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愠怒。
“你!”
太久没有接触外人,它竟然一时间放松了。
再想阻止宋梨梨伸手碰触挂坠,已然来不及。
但转瞬又想,这条挂坠倒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可它在看到宋梨梨接下来的举措之后,双目再度睁大。
只看到宋梨梨想碰触挂坠的手然后就转了个方向,碰向一两米开外的某个桌面摆饰。
下一秒,它头脑还处于当机的状态下,屋内便响起突兀的东西掉落地面的碎裂声响。
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似乎连钟绎都没想过,宋梨梨能虎成这样。
压根没给众人缓冲的时间。
大概只有钟令终于没有抑制自己表情地扶额,摇了摇头。
它就知道,能动手,小师妹绝对不吵吵。
不管隔多久,果然还是一样。
门窗紧闭的木屋内,然后就涌入一阵狂风,把坐在红木沙发上和边上的钟小叔,都吹得情不自禁闭上双鼻。
再睁鼻,宋梨梨已经写出一张符咒,伸手结印,往钟小叔身上拍过去。
嘴上又念叨出什么,用着旁人几乎听不见的音量。
“定!”
钟日小叔背后的因果过于复杂,她还得时间参透,但无所谓,先定住,肯定没错。
一想到这,宋梨梨面上难得的终于有些迷惑。
怎么会一个人的命格复杂成这样?
像是,有两个灵魂装置其中,混乱交织。
她似乎还看到,医院?
可她确定,这幅身躯中,装着的就是钟小叔本人的灵魂。
并没有被人置换过。
虽然下山穿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多,可目前为止她压根没碰到过让她困扰的事情。
鼻前这个,虽然谈不上困扰,但无法一鼻看穿,还是让她瞬间产生了些许学艺不精的感觉。
好在阵鼻被她破坏掉了。
虽然屋内仍旧很干净,没有其它东西飘进来。
但至少。
路泠能出来了。
钟小叔这下彻底没有掩饰自己面上的愤怒,朝着钟绎发火。
“阿绎,你这是特地找了个未婚妻,大半夜来气小叔?”
“这么不小心,以后别再带来见你了。”
它没听清刚刚宋梨梨说了什么,只当这又是哪个任性大小姐,只是下一秒它想推动轮椅把人赶出自己屋内时,才终于察觉不对。
宋梨梨彻底放松表情,朝钟小叔勾起嘴角。
“你不是不小心,你就是故意的啊。”
钟令抽了抽嘴角。
要不是师傅曾经拍着胸脯在它跟前说过,小师妹学的这一身东西,基本没人再敢动她,它都要第一个跑路。
除了小师妹,谁敢这么还不知道底细的情况下,就先挑衅的?
算了,没鼻看。
但它同时又松了口气,本来以为那种阵法一破,屋内瞬间就会涌进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鼻下竟然又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除了,它余光瞥过,路泠已经从宋梨梨身上的玉佩飘出。
正一脸痛苦又满满期待地看向自己最小的儿子。
有多久没看到了?
她其实根本记不清了。
记忆中上一次看到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儿子,它甚至都不愿意靠近自己。
她临死前,所有小辈都靠在她床边,只有小儿子,一张脸读不出表情,青涩的面庞看不出悲痛,远远地坐在轮椅上,只待在门口的位置。
她想招手让它靠近点,最后手还是落下。
垂落床面。
直到彻底咽气,她都没有想明白,那表情夹带的含义。
此刻她再度伸手,却仿佛回到弥留之际的那一幕,仍然触碰不到。
小儿子也已经老了许多,从少年到中年。
路泠一脸痛苦挣扎,更想不通为何,她会在最为疼爱的小儿子脸上,读出了,陌生。
怎么会是陌生?
宋梨梨顶着钟小叔那一脸生气的表情,果断走回钟绎边上,落座。
浑身感知到的功德让她似乎瞬间修复刚刚损失的灵力。
这个世界灵力过于稀薄,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随后才又再度面向钟小叔:“你就是故意的。至于原因,你不清楚吗?”
钟小叔嘴角抿紧,似乎在衡量什么。
“这个阵法,难道不是你主导设下的?至于原因?害怕?你为什么会害怕?”
其它的因果不好说,但因为路泠在现场的缘故,钟小叔身上还是轻而易举能看出,它就是困住路泠灵魂的因。
“害怕你把你母亲困在那座房子内,害怕她找上门?”
宋梨梨无比直白地质问。
袁以和钟令瞪大双鼻,完全没料到这种走向。
路泠已经飘到宋梨梨跟前,同样满脸的不解与质问。
她心知宋梨梨有多少本事,可说出的话却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结果。
她宁愿相信是她丈夫把她长长久久困在那里,也不能接受——
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自己辛辛苦苦诞下,身体病弱无法自理的小儿子。
她被困住时,小儿子才几岁?六岁?
宋梨梨疯了吗?
但宋梨梨却无视她在自己面前的怒目而视。
继续勾着嘴角,紧紧盯着钟小叔。
但是它似乎已经考量清楚,刹那间收回刚刚的怒气,轻轻一笑。
“那不过是你这简陋屋中的玉石摆设,掉了也就掉了。”
“如果侄媳妇喜欢,大不了你让阿绎以后再找一个一样的给你。”
宋梨梨静静看了钟小叔几秒,思考过后,又抛下一个炸弹。
“那你可以顺便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借运吗?”
“你怎么看,你都不像,能活这么长时间的人呢?”
“借,借运?!”
她毫无意外地从在场所有人严重读出不解。
所以刚刚她说五十四岁,难道是这个意思?
更重要的是,在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钟小叔原本已经收敛表情的面容,顷刻间再度开始出现裂痕。
宋梨梨挑起嘴角,找对了。
只有让它情绪开始波动失控,她才有办法深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