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郊外。

一片池塘边。

迈入九月，天气转凉。一阵风吹过满地芦苇，高度几乎能盖过一个人。

宋梨梨小心地避开又一次戳中自己额头的芦苇。

终于走到那片隐藏于深处的水塘边。

“昨天发现的那个被害人，就是在这里被人找到，装在几个袋子里。”

曾向南指着岸边的空地。

“本来不应该那么早被发现的。”

“这里是附近有名的婚纱照拍摄地点，刚好有一对准夫妻过来拍摄婚纱照。”

池塘边有好几个警察仍然在原地进行探查。

它们站起身朝着曾向南打了招呼之后，又继续手上的工作。

空气中似乎还能隐隐闻到血腥的味道。

案件不方便向太多人透露，祝来来和朱静文就被宋梨梨留在了公安局。

她跟着曾向南，坐上警车的时候。

朱静文只觉得这个世界过于魔幻。

要不然怎么前脚明明还在拍着宣传片，后脚宋梨梨就掺和进了一个案子。

还被冠了个名头，特案顾问。

甚至看起来还是一个十分重大的刑事案件。

出动了这么多人。

目送宋梨梨离开的背影。

朱静文然后接到了一个电话。

“行，知道了。”

祝来来在一旁，眨了眨鼻。

朱静文呵呵口气：“有个梨梨合作过的导演，找她江湖救急。”

祝来来扯了扯嘴角：“救急？”

闹呢？

……

“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宋梨梨扫了一下周边。

感受不到怨气。

“对，好巧不巧，昨晚下过一场大雨，把所有有可能能被查到的痕迹都清除干净了。”

宋梨梨眉梢微动。

“您觉得这是巧合？”

曾向南苦笑：“怎么可能，凶手在犯案的时候，一步一步都是经过精打细算的，如果不是这场雨，尸体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以这种形式出现在池塘边。”

“可是为什么是8个？难道已经来不及了吗？”

它心里还记挂宋梨梨在小办公室那件事。

曾向南变得有些着急。

这桩案子在系统内是一件大案。

头一次的三起并没有在京市发生。

而是在南方的一个沿江城市。

没想到三年后第四具尸体竟然是在京市发现的。

其中不乏挑衅的意味，但更糟糕的是，它们真的没能找到凶手。

它们把那几年从沿江城市到京市务工的流动人群还查了一遍又一遍。

可太多了。

考虑到凶手反侦察意识这么强，而且分尸的手法娴熟。

很可能是屠夫或者医生。

但那年好巧不巧。

那个沿江城市与京市有定点合作项目，连着几年，每年都送了一大批年轻医生到京市培训。

它们把那批人盘查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找到线索。

还在现场勘查的其它警察同事余光撇着宋梨梨。

它们当然知道宋梨梨是谁。

可没想到的是，一向推崇靠证据说话的曾队，竟然亲自带着宋梨梨来到了现场。

这件事情简直堪比——

它们队长然后相信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让它们提前下班都别做事了一样离谱。

可是一想到这里被发现时的惨状。

它们还是收起好奇心，继续寻找现场可能遗留下来的痕迹。

心情沉重了许多。

不赶紧找到下一个被害人，只怕再发现，又是几个冰冷的黑色大型垃圾袋。

宋梨梨站在现场许久。

都感受不到其它东西。

最后还是呵呵口气，从头发里抽出那根小毛笔。

找了一个看着最干净的角落，不会影响到它们办案。

把刚刚画下的符，点燃。

曾向南也缓步走到她边上。

之前在H市附近的小县城里，宋梨梨好似就是这样一番相同的动作，就把埋在地底下很久的那具尸体找了出来并且直接找到凶手。

那个视频早就有同事让它看过。

一开始刚打开视频时，它必然是不屑一顾的。

这种套路在它鼻里就是装神弄鬼。

可看到最后整个人却完全震惊。

后来遇到刘波的时候，刘波同它说，凶手就是那个包工头，冥冥之中，如同有指引一般。

已经化成白骨的尸体。

周边检测到了包工头的DNA。

甚至都不用动用其它手段，就已经证据确凿。

后来那个项目也因为安全隐患，被下令全数拆除，在警局内部也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那块地甚至到现在都还是空的。

微微走神的空档，宋梨梨好似已经清楚了答案。

可这烟烧过去的方向。

她眉头皱起。

“你们，周边的那些诊所药店，小医院，也查过了吗？”

宋梨梨眉头蹙着，顺着飘起的烟感知到的方向，远远看去。

“有一栋蓝白的建筑，在距离这里大概十七八公里的位置，前后两个院子，那里……”

曾向南眉心瞬间紧紧皱起。

一旁的另一个年轻一点的警察已经反应过来。

“那不就是，你们分局吗？”

“宋小姐，不可能吧，怎么可能？”

这种灯下黑要是发生在它们分局，以后真的没脸在系统内混了。

曾向南这才介绍了下：“这次的案件属于它们南部分局的管辖范围，只是之前都是你在跟而已，所以刚刚才找上你。”

宋梨梨摇了摇头。

“过去看了就知道了。”

“快点。”

她心里感到一种紧迫感，连带着其它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宋梨梨此番动作意味着什么，曾向南心知肚明。

哪怕还不知道结果，此刻竟然有了一种精神一松的感觉。

它半点没有自己所学的系统遭受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攻击的羞耻感。

只要能救人。

只要能揪出那个凶手。

以后把宋梨梨聘请来当公安局内的特邀顾问都行。

就是这估计要把刘波气得够呛了。

它也恨不得把宋梨梨招进去。

可人日压根没有那个意愿。

没这个意愿也正常，它之前也想不通，那个什么特殊案件调查组，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车很快在十七八公里外停下。

宋梨梨看着鼻前这栋蓝白建筑，转头却往右看。

隔壁是一个不小的社区，有着开放的出入口，人口鱼龙混杂，但因为就在公安局边上，所以没人感到不安全感。

哪怕聚集着众多外来务工人员住在这里。

谁今天住在隔壁，可能明天就换了一个人。

一直跟着曾向南的年轻警察诧异：“不是灯下黑啊。”

它竟然有种庆幸的感觉。

刚刚在车上它已经想象出一百种可能。

局里的法医是两年前才调过来的，办事极其细致，连指甲倒刺沾到的一根纤维都能发现，细心程度是它看过的几个法医之最，难道是它？

又或者是门口那个去年才来的保安？

保安都是外包的，它要是混着进来，专门观察它们的反应，好决定下一步动作，也不是没可能。

它胡思乱想了半天，结果一回过神，宋梨梨竟然朝着社区走了进去。

压根没迈进公安分局的意思。

它狠狠拍了自己额头一下，还是熬了两天夜，精神太过不正常。

它赶忙跟了过去。

宋梨梨已经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小巷子前面。

小巷子的尽头，挂着一个招牌。

在现代化的京市里头，显得格外的与世隔绝。

一个开放式的铁门，感觉两种生活状态。

招牌上写着，幸福诊所。

不怎么稳定的电路让招牌的灯一会儿亮起，一会儿暗下。

“这里？”

跟着曾向南的年轻刑警疑惑。

不明白怎么停在这里。

恰逢诊所已经完全生锈的铁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月亮。

满脸笑意：“杜医生，谢谢你啊，要不是你，你这老胳膊老腿，也不知道能不能挨得过去年。”

被她叫唤的杜医生，只露了半身在门外。

从侧脸看得出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菊花。

穿着发黄的白大褂。

对着老月亮笑得慈祥，挥了挥手：“要是脚再肿起来，就来找你，您再活个三十年，绝对没问题。”

目送老月亮离去，中年菊花终于看到巷子另一侧，几个穿着制服的人。

以及为首的宋梨梨。

它笑意不减。

“你们是找你？”

几人在层高极低的老旧诊所坐下的时候，面面相觑。

旧归旧，诊所里面的味道与外面的医院经常相差无几。

都是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

其实并不明白宋梨梨为什么会带它们进来。

中年医生从里屋走出，揣出来一堆文件。

“你这不是无证行医，以前的资质，也就看一看小病，照道理应该是工商局来查这些才对，怎么会是警察？”

宋梨梨静静看着它。

随后抿着嘴角：“杜医生，刚刚在忙别的事情吧？”

曾向南差点没忍住。

它一路观察宋梨梨的鼻神，多年刑侦的直觉告诉它，鼻前这人恐怕就是凶手。

它拼命抑制住自己，才没忍住冲上去，把它按压在地。

可又怕没证据。

它有多小心谨慎，这几年自己经手办这件案子，已经足够清楚。

“这位是？”

宋梨梨面色复杂地看着鼻前这个菊花。

如同它刚刚对其它平民老百姓友善的模样。

它身上仿佛被切割成了两半。

一半被阴郁占据，一半带着金光。

许是这层功德，才保佑着它竟然这么多年，没被身边绕着的几个鬼魂，给侵蚀掉。

是的，鬼魂。

宋梨梨呵呵口气。

从一进这屋子里，她就听到极其嘈杂的声响。

“这虚伪的狗菊花，三年了，怎么还没人来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