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2章 美人(2 / 2)

权倾裙下 布丁琉璃 9331 字 2022-12-09

东宫主殿门窗紧闭。

纱灯的昏光倒映在一尘不染的地砖上,地砖上又倒映出小少年垂眸懒倦的神情。

而前方高位上,衣钗华贵的凤袍女人手搭凭几端坐,丹唇长眉,凤眸清冷,眼尾有极浅的细纹浮现,却依旧不损其五官美艳,颇有不怒自威之态。

她皱眉凝视坐在下座的“太子”,似乎在透过那张脸看另一个人。

“谁许你擅自开口,与群臣正面交锋的?”魏皇后握紧了手指,单刀直入道。

小少年撑着下颌,纤长的眼睫投下暗影,盖住了眼尾的那点朱砂小痣。

“我自己决定的。太极殿之事,摆明了是有人煽风点火。若我如傀儡般不言不语,无异于授人以柄,届时幕后主使不依不饶闹到父皇跟前,向天子施压……”

没有刻意压着嗓子,赵嫣的声线才显露出几分少女的柔来,“到那时,母后还瞒得住吗?”

魏皇后眸色微变,冰冷的嗓音更低了三分:“那也不可擅自行动!你知不知晓你现在是何身份?”

身份?

是了,她得扮演母后最疼爱的儿子。

阔别这么多年了,母后待她还是那副老样子,动辄呵斥诘责,从不肯好好说话……

不,对赵衍就没有这般严苛。十五年前一同降世的双生子,她永远是不被重视、不被喜爱的那一个。

“若今日做同样决定的是阿兄,母后也舍得如此责备他吗?”

没按捺住情绪,赵嫣到底问出了口。

皇后冷冷道:“衍儿行事稳重,仁德善良,从不做这般投机取巧之事。”

明明没了期待,赵嫣的心还是微妙地落空了一下。

她自觉今日这个“太子”演得还算尽职,心有不服,但也不想顶着兄长赵衍的身份与母亲吵架,遂不再辩解,只望着案几上袅袅晕散的香雾出神。

那颗照着赵衍的模样点上去的朱砂小痣,便如活过来般鲜红娇艳。

魏皇后喉间艰涩,却仍骄傲地端坐着,不曾流露丝毫软弱。

相对无言。

“殿下,该喝药了。”流萤的影子映在门扉上,适时打破沉寂。

深褐色的汤药搁在赵嫣面前,散发出浓重的苦味。

与她的皮实顽劣不同,太子赵衍生来体弱多病,几乎是汤药灌里泡大的,赵嫣如今自然得有样学样,方才不让人起疑。

只是她面前的汤药经人秘密改良过,并无强身健体之效,却能暂时改变她的嗓音,使之低沉更贴近于少年声线。

赵嫣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在魏皇后复杂的视线中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苦!

苦得人胃疼。

魏皇后目光一软,如往常般,示意流萤将备好的蜜饯送过去。

甜腻的气味钻入鼻腔,赵嫣动了动嘴角,牵出一个似嘲非嘲的笑来。

再开口时,已是微哑的少年音:“母后又忘了,我讨厌吃甜食。”

魏皇后一怔。

喜爱甜食的,是她的儿子赵衍。

“儿臣告退。”

不等魏皇后开口,纤细漂亮的少年于座上拢袖一礼,俯身拜别。

她这张脸本就得天独厚,又刻意学着已故太子的模样,魏皇后只觉五味杂陈,思绪汹涌间不禁脱口而出:

“幸而今日来的是雍王那帮乌合之众,若撞见的是肃王,你眼下已经没命了知不知道!”

疾言厉色的警告自身后传来,赵嫣脚步微顿。

这是秘密回宫以来,她第二次听母后提及肃王闻人蔺。

不知是怎样心狠可怖之人,竟连魏皇后这样骄傲心硬之人提及起来,也会心生惧惮。

眼睁睁那道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魏皇后这才支撑不住似的弯下脊背,捏着鼻梁直叹气。

她膝下这对双生子,如春水之于烈焰,性情天差地别。

当初发生那样的意外,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狠心将女儿赶出宫,多年未见一面。但凡有第二个选择,她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将女儿召回来。

“娘娘莫要动气。”

流萤过来给皇后按揉绞痛的胸口,宽慰道,“其实小殿下这性子,是随了娘娘当年。”

“流萤,替本宫看紧她。”

魏皇后闭目,疲倦道,“如今群狼环伺,本宫……绝不能输。”

与此同时,太极殿外。

天子被发跣足立于薄雪之中,道袍迎风鼓动,黄冠羽扇的老道在一旁掐指低吟。

闻人蔺一袭红袍踏雪,姗姗来迟,刚好赶上这场占卜仪式的尾声。

“肃王,你来得正好。”

皇帝一手指天,风盈满袖道,“瞧瞧,这是上天下达的吉兆!”

闻人蔺直面天子,竟未行跪拜之礼,只略一欠身道:“天降瑞雪,蜀川叛党熬不住严寒,确是天赐良机。”

皇帝自信非常:“他们猖獗不了多久了。”

“陛下英明,不过……”

闻人蔺话锋一转,似有顾虑,“近来朝中多有唱衰之言,扰乱民心。”

皇帝睁目,半晌,拿定主意道:“既然天佑大玄,这些人的嘴也该闭一闭了,再提‘迁都’之事者,不必留其性命。”

说罢,他望向面前这个看似温良的年轻人:“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唇线微扬,闻人蔺淡声道:“臣,领命。”

生杀予夺,他依旧温柔得近乎残忍。

皇帝心情大好,抬手示意身侧老道士:“赐仙丹。”

老道士收了法事,呈出一个巴掌大的红漆盒子:“恭祝肃王殿下福寿绵延,百无禁忌。”

闻人蔺神色如常地接过,道了声:“谢陛下。”

将肃清朝堂之事交给肃王,皇帝自然是放心的。

他不顾劝阻封闻人蔺为异姓王,赐予无边权势,使其成为自己手中最锋利、也最骇人的一把利刃——

因为他清楚得很,满朝文武中,只有这孩子绝对、绝对不可能背叛他。

“绝不,背叛?”

归府的马车上,闻人蔺屈起一腿而坐,质感极佳的袖袍蜿蜒垂在膝头。

他经络分明的手捻着案几上的小漆盒,一下又一下,慢悠悠转动着。

吧嗒一声轻响,他按住了漆盒,杀意将那双含笑的眼眸浸润得十分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