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切还来得及,侄女也聪明,知晓他们的用意,再加上多年往来,互相知根知底,没那么容易断,即便暂时闹僵,也很容易重新连起来。
“褚侄女,看好了吗?”
褚长扶迟迟没有声响,柳家主有些着急。
褚长扶能理解他的心情,点了点头道:“侄女心里有底了。”
她扬声对着所有人道:“这是一只腹龙,死了大概有两千多年。金龙和应龙等等你们应该多多少少都看过画像,腹龙没怎么听说过吧。”
这场宴席只邀请了些大家族的,肯定特意叮嘱过,族中长辈一定要跟来,有大惊喜。
明着它是柳鄢的生辰宴,实际上就是一场交易,这么大的龙骨柳家吃不下,想找其他家族的人一起消化。
把自己不要的材料卖给其他家族的人,好缓和卖下龙骨时过大的开销,也是想赚一笔。
她就是个介绍的。
“腹龙的龙爪,龙角,龙牙,龙脊骨都是炼制极品道器的好材料,不过它最珍贵的还不是这些。”
褚长扶示意众人看它腹下,“腹龙之所以叫腹龙,是因为它肚腹之下有一只爪子,这只爪子离心脏最近,腹龙喜欢把自己最爱的东西摁在爪下,死后这个习惯也保留着,几乎在腹龙的葬穴里找不到任何东西,都在它的爪子下。”
“龙喜欢搜集闪闪发光的宝贝,这个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腹龙也有这个爱好,所以它身上最珍贵的就是那只爪子,下面肯定藏着宝藏。”
柳家主和柳鄢齐齐松了一口气,随后就像捡到便宜一样,整个都处在狂喜的状态,其他人却是眼红的,忍不住说酸话。
“柳家主运气真好啊,这样的至宝都让你给碰上了。”
“老柳啊,你不地道,一个人不声不响弄了个这玩意儿来,也不跟兄弟说一声,兄弟给你出出主意,帮点忙分摊一下也好啊,你一个人 ,怎么也要花掉大半家产,伤筋动骨的多难看,大家一起,一人拿出一点来,每个人都能沾沾光,你柳家也不至于冒险赌这么大对不对?”
“李兄说的是,咱们多年兄弟,有事也不惦记着咱们。”
“话说回来,你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不如这样吧,龙脊骨卖给我。”
有人悄悄走近,捅了捅柳家主的腰,套近乎道:“咱们这个关系,给我便宜点。”
赢夫人也有些意动,她刚要上前一步,被褚长扶拉住。
赢夫人一愣,瞳中起先有些疑惑,很快意识到什么,将伸出的脚缩回来,安静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角落的柳鄢瞧见了,主动过来卖个人情:“赢伯母想要哪里,您说,但凡侄女做得了主的,一定先给您。”
赢夫人刚刚熄下来的心思又有些上来的趋势,不过她想到褚长扶,摇了摇头,“算了吧,没有我能用得上的。”
柳鄢不信,“您的本命法宝是弓,那条龙脊梁骨很适合您。”
赢夫人还是摇头,似乎懒得敷衍她,几步走到何夫人跟前,去跟她聊天了。
原地只剩下两个人,褚长扶和柳鄢。
柳鄢蹙着眉问她:“是不是你跟赢夫人说了什么?”
用的又是地方语。
褚长扶也用地方语回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柳鄢冷笑,“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褚长扶,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她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过来,一开始有些不屑,后来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你是不是妒忌啊,妒忌我柳家得此至宝,实力和势力大增,怕赢夫人弃沙珠投宝玉?”
褚长扶拢了拢袖子,但笑不语。
柳鄢有一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感觉,“装什么装,你以为自己很有风度吗?不过是孬而已,我这么说你都没有反应,怂包!”
褚长扶还是笑,拍了拍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粘腻的断发,正准备回话,远处突然砸来一个东西,笔直朝着柳鄢,速度又快又急,她与柳鄢并排站着,离得不远,只听到砰的一声,有什么瞬间炸开。
柳鄢的尖叫声穿透大殿,直上九霄,身上的防护阵法也没赶得上开启,她已经挨了一下,在头上,有血涓涓地往下流,她用一只手握住,怨毒的看向罪魁祸首。
所有人差不多起来了七七八八,都在观看龙骨,只有他还稳稳坐着,对那个不感兴趣一样,桌上不知何时少了个茶盅,方才就是那个砸的人。
赢玉瞧见自己制造的乱局和伤害,非但没有半点悔过,反而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邪恶的笑来,“这么多人就你一个唧唧歪歪用鸟语说话,有好好的人话不讲,非要用别的,当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他目光落在与柳鄢并立的少女身上,“褚长扶,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等人回话,他又道:“她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把她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柳鄢脸色一白,本能的辩解,“我没有……”
这话很是苍白无力。
在场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是知道她俩恩怨的,再加上赢玉的话不错,有什么不能用通俗易懂的话讲,非要叫大家听不懂,这里头明显有什么。
那些话柳家主也不晓得意思,拧着眉问:“鄢儿,你刚刚跟褚侄女讲了什么?”
柳鄢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
她看向褚长扶,“我没有对不对,就是恰好俩人都会异国话,简单叙了叙旧,我们以前都是这么聊天的……”
褚长扶并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她,反而望向赢玉:“我不喜欢拿人头当球踢。”
赢玉怔了一下,没多久笑开,“那就剥了皮给你做灯笼。”
柳鄢:“……”
褚长扶也是一阵无语,“我也不喜欢人皮做的灯笼。”
还是没说柳鄢到底有没有欺负她。
本来也就是一口气的事,这么吊着反而比直接尘埃落定还要叫人揪心。
一直在期待褚长扶隐瞒,和知道她肯定不会那么干之间反复横跳,就像在她脑中拉了一根弦似的,反复割着她的血肉,叫她痛苦。
柳鄢面色越来越白,有流血过多,也有吓的。
另一边的赢玉支起下巴,有片刻的苦恼,似乎在想新的、有意思的法子,歪了歪脑袋,沉思了半响也没琢磨到,顿时烦躁起来,一脸你这不要,那也不要,怎么这么麻烦的表情。
褚长扶笑了,也不逗他了,扯开话题道:“我们继续来讨论腹龙吧。”
这是不追究的意思。
柳鄢整个人松懈,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中还有些恨意。
恨褚长扶,溜着她玩,也恨赢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出丑。
她还什么都做不了。
自己亲生的,一看她那个神情和状态柳家主就知道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女儿确实做了什么。
理亏又心虚下,只浅浅衡量了一把,便将这事抛下,继续和其他人谈交易的事。
褚长扶后退一步,离龙骨更近了些,开了嗓,大声道:“方才我所说,一切都是建立在腹龙是真的情况下,可惜这条腹龙——它是假的。”
现场因为这一变故,又是一乱,这回比方才数次都要嘈杂,无数质疑和怀疑的声音传来,柳家主的尤其之盛,“褚侄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褚长扶语气依旧冷静,“我很清醒,柳伯伯。”
她面向着众人,“有一个地方,叫大赝乡,赝不是燕子的燕,是赝品的赝,几千年前褚家曾落魄过一回,诸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那事太过久远,知道的人很少,褚长扶不卖关子,接着道:“因为大赝乡,大赝乡制作的假货,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甫一现世,我褚家就吃了大亏,实在太像了,几乎无人能分得清。”
“遭此一难后我褚家元气大伤,百年没能再爬起来,直到后来褚家祖辈自创珠光宝气诀,没别的作用,就是验宝的。”
“大赝乡做出的假货越来越精湛,叫无数商人和买家栽跟头,但无论如何都骗不过我褚家的珠光宝气诀,这也是我褚家长存至今的原因,我褚家还在时,一直将大赝乡压在衢州之外,始终无法进驻,褚家刚没,大赝乡便蠢蠢欲动,悄摸着上了岸,叫柳家主受骗。”
柳家主微怒,“胡说,这么强的威压和气息,怎么可能有假!”
褚长扶不卑不亢,“不信的话从腹龙爪下将那‘秘宝’取出便是,里头肯定是留遗珠。”
“留遗珠本来是一个修士的妻子死了,修士悲痛不已,自己钻研出来的,可以将妻子的样貌,气息等等都留存起来,好日日观看,后来被大赝乡改过,能完整的将一个人散发的气息、威压、乃至一切都模仿下来,藏在珠子里,待珠子里的灵石和法力耗尽,这副骨架自然散。”
有人不信,招呼着其他人一起合力抵御威压,挨近那龙骨,在龙爪下找了找,还真寻到一个禁制,解开后的确是个珠子。
珠子拿出来,那龙骨当即发出咔嚓咔嚓之声,有要裂开的趋势。
威压和庞大的气息也从龙骨上,转移到珠子上。
“真的是留遗珠!”
“能存化神期气息的留遗珠,真少见啊。”
褚长扶点头,“这东西要是用的好,也是个保命的手段。”
众人懵了瞬息后笑了,“那柳家主可要收好了,关键时刻能保命呢。”
方才一众羡慕和眼红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打趣,“柳家主已经是化神期了,要这个有什么用,装成化神期龙族吗?”
有人揶揄,“柳家主用不着,他的儿孙后辈可以啊,当个宝贝传给后代也不错,要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放出这个狐假虎威,万一有眼瞎的没认出来不就得救了吗?”
“这倒是个好用处,某心小了,居然没想到。”
“啧啧,价值一条极品龙脉的至宝,变成这个,虽说能当成宝贝传给后代,多多少少也是亏的。”
“可不是吗?龙骨和留遗珠比,差远了,龙骨炼制成极品道器,可以使用无数次,留遗珠里头留存的化神期气息和威压散光就没了。”
“那要是用的频繁了,岂不是留不到子孙后代那辈?”
“柳家主前段时间就说过,自己得一至宝,从那时候开始算,怎么也有小半个月了,散这么久了,岂不是说已经快没了?”
“那柳家主还不赶紧的,用禁制封上,待需要时解开,怎么也能再使个一阵子。”
“柳家主要是一个人做不到,哥几个都在,大家会帮你的。”
“就是,这点忙要是需要,不要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嘛。”
柳家主死死抿着唇,脸色很难看,一息从得了至宝,举家往上翻一翻,自己的宏图大业展开,变成了被人奚落,冷嘲热讽钱财尽空的下场,任谁都接受不了。
这个化神期的老者红了眼眶。
褚长扶没有在意,脚下挪了挪,几步走到柳鄢面前,半蹲下来与她平视:“各位前辈都是有情有义仗义之辈,我褚家也不能落后了,这样吧,鉴宝费就省了,也算我给你柳家出一份力了。”
柳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