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皇帝本就缠绵病榻许久,死了也不奇怪。”
“可他们原本算得皇帝还有几年可活。”
“我听说,皇帝最近听说……不会是被气死的吧?”
宁明昧表情友善,毕竟皇帝被气死,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剑骨手术就安排得越快越好吧。”宁明昧一锤定音。
“越快越好?仙尊,可人间刚刚发生了大事……”
“老皇帝死得突然,谁知道他有没有立好储君人选?人间看起来,是要乱上好一阵了。”宁明昧说,“过不了几l日……或许从今日开始,京城就已经戒严了,谁也不能进去。”
“可是……”
“人界,终究是人界的人界。仙界的人如何能插手人界的事,只怕到时候沾了一身因果,引来反噬。”百面道,“而且以我们现在的地位,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唐莞终于不再说话了。宁明昧看着她忽然变得激烈的反应,有些意外。
唐莞是宁明昧从东疾山带回来的人才,与薛离同一批的。和薛离比起来,她温柔老实,沉默可亲,干活很勤快,对人间事也不是很爱过问。她也是为数极少的,细心到会因为宁明昧打一个喷嚏,就调高室内温度的人。
如今看来,她的身世像是另有隐情似的。可宁明昧看唐莞一眼,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睫毛,不再言语了。
她看起来不太想说。
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众人散会。或许是因为老皇帝死了的缘故,众人的情绪都各有变化。许窈一方面兴奋,因她厌恶害自己全家下狱的老皇帝很久了,一方面又担心自己还在京城为官的侄子。雪竹就是纯纯地幸灾乐祸了。他当初也是家在京城附近的小孩,原本是被人牙子买走,又要转手被卖进监天司里当杂役的。可监天司招杂役的人见他是炉鼎,私底下转手把他卖了。而后他便一生辗转来来去去,直到落进宁明昧手里。
他在回去的路上和宁明昧说起这件事。宁明昧道:“第一次知道。也就是说,你原本是有家人的?”
“他们早就为了我那弟弟把我给卖了,算什么家人。”雪竹说,“要不是我懂得讨好人牙子,那老婆子看我奇货可居,最后打算把我卖进监天司,我这条命还不知道要被卖到哪里去。”
他沉默了一下,睫毛有点亮晶晶的:“那老婆子还以为我被卖进监天司里享福呢,哪知道我转手又被卖了。两百年前我回京城看过一次。老婆子早就死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和她也是互相骗来骗去的。她也没把我当亲孙子呢。”
人间事于仙人而言,如白驹过隙。正如那改变了主意,咧着一口黄牙,说抓到个好机会,要把手里的好娃子卖给监天司的老婆子,也终究没能和那小孩再见上一面。
“监天司,是国师的那个机构吗?”宁明昧冷不丁地问,“你见过现任国师吗?”
雪竹吓了一跳:“我哪有机会,我们这些小杂役只
能打扫外围,又不能到里面去。”
前任国师是与前前任皇帝的妃子有一腿的常非常生父。现任国师是前任国师的徒弟。前前任皇帝死了,前任皇帝也死了,现任国师却还活着。
从任何角度来看,宁明昧都搭不上这笔人脉了。
“无所谓,在三个月之内完成分离剑骨的手术。”宁明昧说,“我估摸着人界最多花四个月,就能弄完新帝登基的事了,到时候咱们再去吊唁。”
说着,宁明昧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看着眼前的笔记本,手指却在不停地敲打桌面。
七八成的成功率,至多七八成的成功率……他想。
无论如何,这都将是一场豪赌。但宁明昧必须向前,别无选择。
人皇的死惊动的不只是整个人界,还有整个修仙界。白若如、陆梦清等掌门纷纷向人界发出吊唁。然而事态的发展让人有些意外。
“老方知道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要赶回京城去的,结果被拦住了。”项无形一边烤羊肉串一边说,“京城那一片都封锁了,说这是人界皇权交替的事,让修仙界不要插手——”
尹希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方无隅是清极宗的五大长老,是仙界世外之人。”
他不动声色地把油腻的茄子偷偷推走了。
“只是没想到,他从前一口一个方家皇室的,如今方家的事,反而与他无关了。”项无形叹了一句。
“毕竟那不是一个方家的事,而是天下的事。”宁明昧说。
古岳峰上和乐融融。项无形身体稍微好些,就支起烧烤架,让同师门师兄弟一起来吃烧烤。白若如临时有事没能过来,方无隅闭门不出,峰上就只剩了一个宁明昧,还有一个被强行拉过来的尹希声。
其实尹希声也不算强行被拉过来的。他看见宁明昧在,自然是要过来的。只是这时项无形道:“明昧,我邀请老方时,他在听到你名字时,表情怪怪的——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宁明昧继续嚼嚼羊肉串。项无形严肃道:“我说真的,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过来?”
那这还真没有,毕竟从来只有宁明昧欺负人的份。宁明昧道:“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方师兄终于想长大了吧。”尹希声却一句话解了围。
“老方一个活了六百来岁的……”项无形直摇头。
宁明昧继续嚼嚼。项无形却察觉到什么目光似的。他冷哼一声,挥手施法,用厚厚的壁障遮住了古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