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太子听懂了湛兮的意思,他知道湛兮是在叫他好好休息一下,不用无时无刻的如此紧绷着,让大脑永远处于活跃的状最活跃、最敏锐也最疲惫的状态。
但是太子今日才忽然意识到,他自打懂事后,有自己的意识以来,他就一直是这样的。
他习惯了这样——紧绷,永远箭在弦上,时时刻刻保持最高度的敏锐。
今天,忽然之间,有个人告诉他:原来他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的,不用这样子辛苦的、艰难的、毫不停歇地往前跑。
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停下脚步来歇一歇也是可以的……
就算是不那么聪明,不那么敏锐,不那么懂事,偶尔变成个小笨蛋的话,那个人也照样会很爱他,不会嫌弃他的。
从没有人跟他讲过这样的话,如今有人跟他这样说,太子忽然感觉悬浮在心脏上那漂浮的岛屿,缓缓地落了地。
岛屿上那一扇厚重的、封闭的大门,仿佛本来就因为这曹国舅时不时地敲一敲、摸一摸而落下了不少的灰。
如今又因为曹国舅这一句“就算小太子不是无时无刻都聪慧敏锐的小太子,我也照样会爱你。”
太子便感觉到那扇厚重的门好像一股巨大的力量,生生被推开了一条缝隙,沉闷的声音想起的同时,外头有万千灿烂的光芒也争先恐后地钻入了这道缝隙中,然后,裹住了他。
太子如同置身于一团白光中,这白光像是母亲的怀抱,像是春风的吹佛,像是灵魂的归处,温暖而舒适,令人热泪盈眶。
曹国舅说“爱”他,何为爱?爱是发自内心的疼惜与呵护啊!
《战国策》中《赵策》曾写:“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初时看到这一句话,太子感觉自己被刺痛了。
因为他生来就没有了母亲,而父亲爱他却又不仅仅只爱他,父亲的爱在将来会有太多的变数。而还有太多的危机潜伏在太子的周遭,他不得不无时无刻地聪明和敏锐了起来,因为……他要为自己“计深远”!
这世间有谁是爱他的么?太子知道,他必然要有值得被爱的价值,世人才会爱他,就如同他的母族。
他要永远优秀,永远聪慧,永远机智过人,这条道路,在他坐上他父亲的位置之前是看不到尽头的,而他要不停地奔跑、要永不停歇地奔跑……唯有这样,他才能紧紧地抓住一些什么东西。
哪怕这些东西,可能是别人生来就会有的。
可是今日,有一个人,竟这样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说……你不聪明不优秀的话,我也会爱你。
所以,你可以停下脚步,歇一歇,让小脑袋,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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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内心激荡不已,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把自己深深地埋在了湛兮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湛兮的腰。
湛兮回以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并温柔地抚摸脑袋。
太子觉得很丢人,但是他控制不住了,他极少会控制不住自己,但此刻他……啊,罢了罢了,反正是曹国舅自己说的,就算他不聪明不敏锐,他也会爱自己的,那他丢脸的流泪的话,曹国舅也依然会爱他的吧?
他放任眼泪滴滴溢出了眼眶,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来日孤君临天下,你依然是这大雍朝最尊贵的国舅!
“啊!我想清楚了!”那边蹲墙角的二皇子猛地站起身来,雄赳赳气昂昂地龙行虎步向他们走来,“小舅舅,你在说谎!你去不去北庭都护府,和你将来能不能说服阿耶带我们一起巡狩根本就没有必然的关系!”
“诶?大哥,小舅舅,你们在干吗?”二皇子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两个抱作了一团,气氛格外温馨的人,“你们是太冷了吗?”
二皇子挠了挠脑袋,先是困惑了那么一下子,然后他仿佛觉得湛兮和太子是在玩一样,哈哈哈地扑了过来。
“你们是冷吗?还是你们在玩啊?”二皇子笑眯眯地从太子的身后抱住了他,“我身上热呀!阿娘说我生来就热乎乎的,来,我温暖你们两个!”
湛兮大笑不止,长臂一伸,将二皇子也一块儿抱进了怀里。
前边被湛兮抱着,后边又被二皇子抱着的太子:“……”
他的脸红了,暖,确实好暖,但是——
“孤要喘不过气来了,於菟,你快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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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庭都护府,傅府。
天色不早了,花抱香提出要回府去。
正好,傅桧柏页顶不住叶红梅的阴阳怪气了,立即就说道:“表妹,我送你。”
花抱香笑嘻嘻地说:“还是别啦,表哥你好好陪着嫂嫂吧,我啊,就不当这个讨人嫌的啦,那我先走了哦……”
女子娇俏活泼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而傅桧柏却还在痴痴地站在原地望着。
见状,叶红梅就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冷笑:哼!此人有如此精湛的演技又如何?也就能在愚不可及的花抱香面前,和她装一装恩爱夫妻罢了。
而在外头,哪怕他有那么好的名声,曹大将军却依然更喜欢那一位连成家都不愿意成的折可克小将军。
就连这一次曹大将军身体不适,匆忙要回京城,同等级的将领中,却也只带上了折可克小将军,而不愿意带上他傅桧柏。
由此便能看得出来,在曹大军的眼中,究竟谁才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了。哪怕世人都说他俩在曹大将军心中是一样的,但是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不一样啊……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不过……叶红梅忍不住苦笑,这个男人的心狠和阴谋诡计,与他的表演艺术一般的精湛。
他居然懂得祸水东引,懂得让鹬蚌相争,自己好渔翁得利。
他想要说动广平侯,使计怂恿远在京城的那一位曹小国舅到北亭都护府来。
届时那位曹小国舅,就会发现,在北庭都护府,这折可克将军已经在曹大将军的面前,顶替了他的位置。
想必那等骄傲地活在富贵窝里,周围的人都是围绕着自己打转的曹小国舅,是无法容忍此事发生的吧?
到那时候,曹小国舅只怕就要和折可克小将军水火不容了。
无论到时候这两方究竟是谁死谁活,还是两败俱伤,得益的……都只是他傅桧柏。
思及此,叶红梅脸上的嘲讽就越发浓郁了。
傅桧柏好像终于从痴痴望表妹离开的背影中反应过来了一般,他回头,脸上再无方才演戏时候的半分温情。
“事情你是交给谁去做的?你不会真的企图说服那广平侯替我们办事吧?”
“夫君放心,”叶红梅垂眸冷笑,“我们当然使唤不动广平侯,不过拉一拉他这一张大旗还是可以的,夫君不必特意试探我,我还未曾蠢到那般地步。”
“这样最好。你是交给谁去做的?”
“吕弟。”
“吕弟?”傅桧柏回眸看她,眼神锐利,“你叫得还挺亲切?”
“那不然我应该如何叫他呢?”叶红梅一脸的温情脉脉,语气柔情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是喊他的字,还是连名带姓地直接喊啊?嗯!?”
“不可理喻!”傅桧柏挥袖而去。
傅桧柏离开的背影,决绝而无情。
冬日的冷风呼呼地刮在了脸上,叶红梅原本还在倔强地冷笑,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就一滴一滴的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他是一名儒将啊!君子仪态,优雅至极,风度翩翩,像是世人所说的……周瑜!
出嫁时,她叶红梅也曾满怀欢喜,以为自己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为自己谋求到了一个好夫君。
现在想来……那些人,只怕是周瑜的仇人不成!?怎地竟然如此辱没侮辱周公瑾呢?
叶红梅的心已经死了,她不在意这个男人究竟爱谁,不过这个如此羞辱她的男人却也并不比她好过,他甚至比她还要更加可笑。
他爱那表妹又如何?他痴恋、守候十几年又如何?
花抱香完全看不上他!
说来也是十分的可笑,叶红梅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无法分清,傅桧柏对折可克将军的恨意,更多的是来源于他夺走了曹大将军的青睐,还是因为花抱香那个女人更喜爱折可克小将军,并且费尽心思想要嫁给对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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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紫微城。
“你是说,你找到了那掌柜,在他死了之后?”永明帝平淡地问。
鱼知乐恭敬地垂下了头:“是的。此人背后不知是何人,但其目的是诱曹小国舅到北庭都护府去……”
“继续说。”
“而他身死之地,就在距离曹将军带回来的将士们驻扎的军营不远处。臣一时不能判断,究竟是这掌柜的上峰在军营中……”
“还是有人在故意往军营泼脏水,意图混淆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