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又道:“太|祖皇帝有言,不杀士大夫!那是因为太|祖皇帝觉得,士大夫当是一心为天下者。只要一心为公,不该以死治罪;可若毫无公心,那便称不上是士大夫,杀了又如何?想来,此亦不算违背祖训。
况且,功是功,过是过,功过岂能相抵。你为朝廷立功,朝廷高官厚禄待你,已然酬功了。你犯错了,却要拿功劳来抵,岂不可笑?”
说着,她又问范仲淹,“这天下谁人是无功的?无功之人当是天下不需要之人。敢问,天下不需要哪种人?士农工商,只你们论功劳,他人都是无用的?若无他们,你们怎么活?这不是功劳?若是人人都可用功劳抵罪……那范大人你说,我于朝廷而言,是否有功?”
当然有功,只夏州之患,燕云十六州,女真归附,开疆拓土之功,无与伦比。
桐桐就问说,“那以我之功,今儿杀遍这大殿之人,可能抵罪?”
问完,不等对方答,就又笑道:“你们办不到的事,我办到了。以我之有用之身,杀遍无用之人,能是多大的错呢?应该也能抵罪吧?”
晏殊忙道:“郡主——”
桐桐笑了,看着晏殊,“先生勿惊!我就是打个比方,我不杀人。朝廷将于天下而言,有害而无益之人留着……也挺好。”
为何挺好呢?
范仲淹瞬间抬起头来,她是说这么着对雍州更有利么?
桐桐却再不没解释,而是看向杨太后和皇后的方向:“小娘娘,皇后娘娘,我这就告辞,事办完了,对郭净妃,我尽心了。对官家,我也尽职了。我这就回雍郡了,此一别,都善加保重吧。”
说着,又对赵祯行了一礼,“您多保重。”
赵祯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转身就走。
都走到大殿门口了,她突然停下脚步,没回头,却叫了一声:“先生。”
晏殊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臣在。”
“今儿在衙门之外,先生问我悟到了什么……”桐桐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叹气道,“先生,我就是觉得我之前错了,有些偏颇了!我一直瞧不上士大夫,但这次我懂了。不是士大夫不好,而是有些读书人枉称士大夫而已。这个天下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缺了真正的士大夫。因为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正直有坚守之人,需要有铮铮铁骨之人,需要不畏强权之人,需要公正无私之人,更需要为民请命之人。”
说完,她回头看,看着满大殿或站着或跪着的人,“诸位是哪种人呢?”
话音落下,人走了。
大殿里好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人家没求结果,走了。
这一走,晏殊就觉得:你还不如杀两人再走呢。你这是生生的把人的脸皮给揭下来了。
但效果是有的:凡是事涉郭净妃命案的,都处以极刑。
闫文应虽与吕夷简有勾连,但杀人一事上,却不是吕夷简授意。
因此,吕夷简的罪责只在勾结内官、把持朝政、培植党羽、任人唯亲、构陷同僚,他被罢辍丞相,遣回故乡。以申国公之身养老!
朝中其他但凡牵扯其中的,按照罪责,该贬谪的贬谪,该罢官的罢官。但总的来说,贬谪的多,罢官的少。
官家召王曾、李迪还朝,入枢密院。
擢范仲淹、晏殊入枢密院。
后宫之事,全交由曹皇后,严查禁宫,有任何嫌疑之人,都将被逐出皇宫。
等都被安排妥当了,赵祯才找了晏殊来,“先生,你再去一趟雍郡吧。桐儿脾气火爆,不知朕的难处。还需得你去见见从真,将朕之难处一一告知。”
晏殊:“……”她哪里是不知道您的难处,她只是单纯的不能认同你办事的手法。她没觉得你错了,要不然她不会只说了那一通就算了。她只是觉得,你们压根不是一路人吧。
这眼看过年了,又得跑一趟。
晏殊点头,“臣随时能出发。”
桐桐返回的时候真的已经过年了。
赶在年关回来了。
桐桐泡在浴桶里,跟四爷说这事,“……难怪你说,此去只是试试。”
四爷毫不意外这个结果,“你要知道,官员不配合,不仅仅是政令传达不下去。便是传达下去了,也很可能面临不施行的问题。所以,赵祯的考量未必没有道理。你低估了士大夫阶层对抗皇权的胆量。”
是啊!这个时代它就是这个样子的。若觉得皇帝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一言可定谁生死,那不可能。
大唐时,皇帝最开始拿世家没法子。
而今呢,皇帝真拿这些士大夫阶层没法子。
桐桐就说,“其实,我站在衙门门前真正悟到的是,就该有真正的士大夫存在!皇权就是该有限制!”
四爷就笑了:难得你深陷其弊,却依旧能以公正之心视之,以容人之量待之。
他认真的打量桐桐,她吧,有时候的心态俨然一个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