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傅云峥早已入睡,余鹤撑着手臂在黑暗中凝视傅云峥俊挺的轮廓。
理论上讲,以余鹤对自己夜盲程度的了解,在屋里这么黑的情况下,他眼前应该是一片寂静永夜,什么也看不到的。
但他就是觉得自己隐隐看到了傅云峥的轮廓。
傅云峥眉骨英挺,眼窝深邃,鼻梁很高像山峰一样。
嘴唇很凉,也很软。
当余鹤对傅云峥轮廓的描绘词出现‘凉’‘软’之类的触觉时,余鹤便清楚地知道,他根本没有看到傅云峥的轮廓。
这一切都是他想象出来的。
或者说,他在看他心里的那个人。
傅云峥的模样,每一丝每一毫余鹤都很清楚。
余鹤的心中无比清晰映刻傅云峥的眉眼五官形象,小到腰间的痣,大到日常生活中的动作。
甚至只要傅云峥一抬手,余鹤就能预测到他抬手的弧度和角度。
所以,即便是在如此黑暗的神夜中,即便余鹤的双目无法捕捉到傅云峥,但这并不影响余鹤深深凝望傅云峥。
因为余鹤早已在能看清的时候,凝望过千万次了。
遗憾的是,余鹤心中有关傅云峥站立行走的影像很模糊。
明都慈善晚宴,在台上致辞时的傅云峥是站着的,只是那时余鹤只是动容与那位青年慈善家过于丰富的经历,并有意识到灯光下那个万众瞩目的男人就是他早已注定的爱人。
那场初见距今时间遥远,余鹤从没想象过那样一个清风朗月的人,有一天居然会和自己躺在一起。
对于曾经心动又无法即刻拥有的人,傅云峥和余鹤的态度截然相反,傅云峥将这个人牢牢放在心里,蛰伏起来等待时机,而余鹤却一触即散,未敢奢望,不敢留心。
余鹤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执着的人,他此生中最擅
长的事情就是放弃。
同样是惊鸿一瞥的那抹浮光,傅云峥把这道浮光越留越深,而余鹤却只能故意模糊掉抹光。
他从未曾奢想那道光会落在自己身上。
就像傅云峥肯定也没有想到,慈善晚宴后门那个意气飞扬的少年,会在一年后消磨掉全部少年心性,从高处摔落下来,狠狠跌进泥里。
差点就沦为权贵的玩物。
好在他的傅云峥也是权贵,毫无犹豫地接住他、捞起他。
余鹤抬起指尖,照着想象中的位置轻轻一触,手指如愿落在傅云峥眉心。
傅云峥常常和余鹤说不勉强、不强求,但比起余鹤,在二人这段缘分的开始,多亏傅云峥足够主动,如果没有傅云峥的坚持,他们此刻恐怕天各一方,傅云峥依旧会躺在这傅宅里,可余鹤会在哪里就真说不准了。
后来还要有怎样的际会,才能让他们再次相遇呢?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浅薄,看来该强求的时候还是要强求。
这是傅云峥教会余鹤的。
否则他们怎么能相拥在平凡静好的冬夜中。
虽然傅云峥至今都对用钱带走余鹤这件事芥蒂很深,傅云峥每次提起余鹤来傅宅的那一晚总是很怅然,他总是对余鹤说:“我应该亲自去接你,提前和你谈一谈,而不是这样武断。”
傅云峥对那一晚有很多遗憾,始终认为他们的重逢应该能够更圆满。
“你对圆满的要求太高了。”余鹤手指轻轻描摹傅云峥的轮廓,低声说:“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时候来、以什么方式来,我都很欢喜。”
一只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傅云峥再好的睡眠也要醒了,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按在余鹤手上,仿佛在肌肤相触的瞬间就知道这是余鹤的手:“小鹤......”
傅云峥半梦半醒,声音很轻很缓:“小鹤,几点了?怎么还没睡?”
余鹤回答:“睡不着啊。”
傅云峥侧身把余鹤搂进怀里,单手扣住余鹤的后脑,逐渐清醒过来:“怎么睡不着了。”
余鹤把下巴搭在傅云峥肩上:“我在想你。”
傅云峥说:“明天再想,先睡觉吧。”
余鹤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说‘别想了’。”
傅云峥的声音里是浓浓的倦意:“为什么?”
“我在想假如你没有把我从锦瑟台接回来,我们还会在相遇吗?”余鹤想象着后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把猜想说出来:“如果带走我的人不是你,我就不会好起来,可能会一直堕落下去。”
傅云峥的逻辑很清楚,并没有被余鹤的天马行空带偏,他的回答很坚定:“没有这种假如,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余鹤很执着,他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没有绕弯子:“我是说假如,有可能是你当时不知道,或者没来得及,我已经、已经那样了,你还会要我吗......还会愿意让我对你做那些事吗?”
傅云峥懂了余鹤想表
达什么(),他低下头④[()]④『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和余鹤额头相抵:“二十一世纪了余少爷,就算是有什么又能怎么样呢?难道非要立贞节牌坊才算干净吗。”
余鹤耳朵一下子热起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假设很没缘由,但可能陷入爱情的人都有这个疑惑:
倘若我更糟糕、更污浊、更残缺,你是否会爱我如初?
余鹤小声说:“我就是想知道。”
傅云峥捧起余鹤的脸:“小傻子,我们第一次时候,谁也不知道这就是彼此的第一次,在你知道我没和别人发生过关系前,你有嫌弃过我吗?”
余鹤摇摇头。
傅云峥说:“这就是了,我也一样啊,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余鹤抿了下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爱我吗?”
“我爱你,余鹤。爱是没有条件的,初见时意气飞扬的少年余鹤我喜欢,重逢后丧气又不逊的余鹤我喜欢,现在勤勉有为的优等生余鹤我也喜欢。”傅云峥说:“人都是会变的,但无论余鹤名字前面的形容词变成什么,我爱你的事实不会变。”
如愿听傅云峥说了好多情话,余鹤终于有点满意,低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怕你的腿好了,我就没有用了。”
傅云峥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余鹤大晚上不睡觉,胡思乱想事出有因,却万万没想到余鹤的担忧会落在这里。
傅云峥坐起身,按亮床头的夜灯,暖橘色的光很柔和,并不刺眼。
余鹤的双眼很快适应灯光,看清了傅云峥英俊的面容。
光芒有种很神奇的力量,当光明重归于余鹤的世界,余鹤的心情也明亮起来。
他敏锐地意识到,是傅云峥双腿恢复的事令自己过于激动,诱发了内心的燥郁,狂喜过后情绪飞速滑落,在黑暗中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悲观。
沉郁的情绪来的太快,简直是防不胜防。
这可怎么办,他一点也不想去看心理医生。
算了,反正抽烟和傅云峥都是他的良药,又没有很严重,下次再说吧。
余鹤就像一只寒候鸟,得过且过。
想通后的余鹤再回想刚刚别扭的自己,万分尴尬,脚趾都蜷缩起来,他也坐起身,伸手去关夜灯:“没事了,你就当我刚才在发疯。”
余鹤状态转变的很快,傅云峥也发现了问题。
傅云峥握住余鹤的手:“刚才是心里难受了是吗?”
余鹤无奈地点点头:“真的就像发疯一样,逻辑是混乱的,一直在纠结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太烦了。”
转变真的很大,对比前一分钟,余鹤的语气和措辞都有很大的差别。
傅云峥剑眉微皱,理性分析:“情绪激动、失眠、黑暗的环境都是心理问题诱发因素,今晚先开着夜灯睡。”
余鹤略显烦躁地靠在傅云峥肩头,窘迫的恨不能揪自己头发,或者穿越回三分钟前掐死犯病的自己。
“我以后再犯病你就抽我,”余鹤往后一靠,后脑
() 勺磕在床头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烦死了。”
傅云峥感觉余鹤状态还是不对劲℡()℡[()]『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这又很像是燥郁症中的躁狂状态。
虽然有所怀疑,但傅云峥却没有提起,只做不知,以免进一步刺激余鹤的情绪。
不能让余鹤觉得自己心理问题很严重,这种负面的心理映射没有好处。
傅云峥伸手垫在余鹤脑后:“我可不舍得抽你,你对自己下手倒挺狠。”
“我就是之前看过一句话,”余鹤状若无意地,像是在讲一个笑话:“他们说,跛脚者康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拐杖。”
真心话常常会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现在的余鹤看起来还是有些焦虑。
傅云峥心想:先哄哄试试吧。
余鹤还是很好哄的。
傅云峥揽着余鹤的肩膀,轻轻抚摸余鹤后脑勺刚磕出来的包:“跛脚者康复后的第一件事是扔掉拐杖,这话倒也没错,但你不是拐杖。”
余鹤抬头看着傅云峥。
傅云峥也看余鹤,眼神比暖色的夜灯还要柔和:“你是我老公。”
余鹤瞪大眼睛,如银河般璀璨的眼眸轻轻颤动,抖落星光。
傅云峥很想吻向余鹤满是震惊眼睛。
看开傅云峥为余鹤开的这剂药方功效很好。
药效甚至有些过猛。
余鹤现在哪里还有一点焦躁烦闷,愉悦的情绪完全包裹住了他。
飘荡游离的神魂瞬间重新扎根。
傅云峥加大药量,继续哄道:“谁会丢掉自己的老公呢,对不对,小鹤?”
余鹤整个人都呆住了,连傅云峥的嘴唇落到他眼皮上都没眨眼。
他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飞在天上,或者荡在云端。
负面情绪全然消退。
低落没有了、烦躁也没有了。
余鹤后知后觉,从低落到烦躁,他刚才并没有好转,不就是从抑郁到狂躁吗?
现在全好了。
尼古丁算个毛。
余鹤宣布,从今日起,傅云峥就是他唯一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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