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津行的成年礼祝词很有,现场掌声不断,枯燥的例行讲话在这一年突然变得令人期待。
但哪怕是这样,到了祝词后半段,还是有小部分的人因为走神严重导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撑着下巴堂而皇之发呆的苟安;
盯着家中长辈敞开的领口,内心惊涛骇浪的贺然;
还有坐在角落里却忍不住偏头去借物游戏的收集桌上、那枚五孔纽扣的陆晚。
这枚钮扣陆晚见过,上面loyalloron的品牌logo比普通定制款的更加隐蔽与低调,如果不是凑到比较近的距离,普通社交范围内一般人很少能够发现。
也许是当他们藏在船舱阴影下狭隘的空间时,曾经有一束月光照射下来让她清楚了上面的字样
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男人微笑着拒绝自己的模样,和现在站在讲台上的他一般无二--
这一刻陆晚突然醒悟,有些人并不是表面上上去那样平易近人,温柔的轻声细语,只不过是套在周身的结界,透明却坚硬无比,谁也没有办法靠近。
视线由此不可控制地滑向了往前一排的角落里,刚才把五孔纽扣随手扔到桌子上的那个人身上
此时此刻苟安上去也是精神恍惚,并且在所有人因为台上男人的某句话开始热烈鼓掌时,她趁机小心翼翼地偏开头,打了个呵欠,还揉了揉眼睛,着是困得不行。
一种名为嫉妒的小小火星在杂草丛生的荒原蔓延开来。
倒不是为了一颗纽扣这么无聊的事,好像是当龙卷风席卷而过,遍地的惊慌与狼藉时,抬头一站在龙卷风中心的人却毫发无损,那人养尊处优被保护起来,仿佛从来都不知道有那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异象来袭--
是理所当然的落差感。
也就是这一刻,陆晚真正的意识到,或许人真的生来不同,从来不在一个公平的起跑线
就像她鼓足勇气的索取却会遭到拒绝,苟安漫不经心的态度最后总能逆风翻盘,像是有老天爷早已为她安排最好的一切。
陆晚清楚,并不是代表着真的就不能追赶上了,只是相比起一开始就跑在前面的人,落后的人大概要多吃很多苦头。
……
成年礼祝词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一点多的时候宴会厅的人们终于各自散去,有些人上蹿下跳一晚上现在精神萎靡急着回船舱睡觉,有些人商量着再去酒吧玩一玩
接下来两天的邮轮之旅他们没有硬性活动安排,明天可以在大海摇篮的怀抱中睡到自然醒,所以这一晚玩到多晚都没关系。
陆晚独自顺着走廊往船舱方向走,走着走着有点儿迷路,多绕了几圈冤枉路,没想到却意外地撞见了贺家叔侄的谈话--
“您的纽扣为什么会在苟安那?”
少年压低了声音,但是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怒火。
贺然大概喝了酒,否则不可能对他敬重的长辈用这样来势汹汹的语气说话。
"问为什么?"男人已经讲了一个小时的祝词演讲,现在声音听上去嗓子有些低哑和懒散,"大概是因为,同样纸条的内容你从来没想过确认一下,而苟安遇见你时,你的纽扣已经给了别人。"
稍微停顿,大概是夹杂着一声叹息。
“以至于连累我也被兴师问罪。”
他还抱怨上了。
被强盗倒打一耙后,无语的沉默持续了几秒。
"您让我给她的!"
贺然忍无可忍地指出真相。
"嗯?我没有。"无辜的回答,"我只是告诉陆小姐,船上二万块以上的衬衫并不止我这一件。"
"是您让她来找我!"
"上面那句话同样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小叔,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陆晚也听见了贺然声音里的颤抖,"你对陆晚究竟是不是有兴?如果真的有兴,怎么会连一颗纽扣都--"
站在走廊上,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陆晚意识到自己应该立刻走开,但是她做不到,脚下的小高跟就像突然长出了根系与柔软的地毯连在了一起,将她牢牢固定在了原地。
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直到片刻的沉寂后,她听见男人轻笑了粉扑-儿文=~學)一声。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大概是夜深了,恶魔也有疲惫的时候。
又或者是腻味了猜忌游戏,疲于应对来自晚辈的质问
"阿然,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说自话哦,不是吗?"
于是撕去了伪善的假面,露出狰狞又残酷的真容。
陆晚听见自己的心脏被高高地抛起又狠狠落下,在走廊拐角里因为少年的失言而失去声音的时候,她也心知肚明,明明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完--
最关键的问题。
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似随意地伸手拉她一把,就像是强行推着一个蹒跚学步、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走到了聚光灯的下面
在她的背后,是男人沉默而高大的背影始终立在那里,所以无论什么人试图来推倒她,都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那--"
那苟安呢?
拐角处的少年人终于发出了声音,陆晚都条件反射地咬住了自己的唇,但在她心跳如擂鼓时,拐角处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大概是怕得到自己不想听见的答案,那就被彻底的判了死刑,鸵鸟效应再一次出现在年轻一代人的身上,最后关头,贺然死死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过了很久,躲在一个巨大古董花瓶后,陆晚见了贺然仓惶离开的背影。
宴会厅散场的时候,苟安恭恭敬敬地去台子那把五孔纽扣请回了自己的包包里。
此时千金团各位成员已经很有见识度的消化了这个惊天动地的事实,周雨彤甚至还能调侃两句:"怎么的,还准备把扣子亲手给翘屁股叔叔缝回去吗?"
苟安一头冷汗伸手捂住她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众人没有再去第二场酒吧狂欢,嘻嘻哈哈回到各自的房间,等卸妆、洗头弄完一切已经接近凌晨四点,结束了鸡飞狗跳的一天。
苟安这一天尤其鸡飞狗跳一点,所以她睡得特别香,第二天睁开眼一扒拉手机了下时间,15:23的时间差点闪瞎她的狗眼。
手机里已经充数着各种微信。
除却个把几个半夜给她留言"你上缴那个ll家os五孔扣到底是不是贺津行的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求求你告诉我今晚粉】扑-儿文=~學!我要失眠了"的好奇宝宝,剩下的都是从大清早发些有的没的,跟她闲聊,到问她起床了没,最后问她是不是确认还活着--
周雨彤直接一点。
【娇羞土拨鼠:你再不起床我就要去踹门狙击你床上是不是还躺着一个男人。】
苟安一头问号地回了她一个"。",不用一分钟对面立刻打电话过来,语气欢快地问她要不要到酒吧来喝下午茶。
上酒吧喝下午茶。
娇羞土拨鼠给她发了两张小蛋糕的照片,烤过的蛋糕配着一坨奶油上面洒了几颗巧克力作为装饰就是全部--
这大概就是酒吧能提供的最像话的甜品,贺津行如果知道这群小孩这么会给他省心,应该愿意省下那聘请法国甜品师坐镇三层甲板正经下午茶餐厅的巨额费用。
说到贺津行。
苟安退出了不断催促她快点儿到酒吧来的好群,手指下滑往下翻了翻,某个蜡小的头像当然不在聊天列表的前列--
因为它一共就没亮起来几次。
但上次的聊天还很鲜,停留在昨天晚宴开始前,男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问她需不需要把碍眼的人从船上扔下去。
没来由的心跳变快了一些,苟安在床上翻了个身,舌尖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唇瓣。
最后想了想,还是从包包里掏出那枚纽扣,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并配字。
【苟住别怕我能赢:这个怎么办?】
可能昨天把这枚纽扣重从借物游戏的台上拿回来的时候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刻的出现。
有点胆怯。
但也还是这么干了。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等到苟安在下午的阳光和海浪中,再次昏昏欲睡,吃面包的蜡小头像终于亮了起来。
【hjx:你把这拿回来了。】
【苟住别怕我能赢:不拿回来怎么办,几万块的衬衫难道就不要了吗?】
【hj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