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在帝座旁加了个侧座,每日在那里主持早朝,拿不定主意的总是忍不住往后,相思并不直接说话,侧头告诉徐德万,徐德万再说与宁王听。
这使得朝中一些大臣十分不满,一是觉得皇后越矩了,宁王监国,而非皇后监国。
二是觉得她性情怯懦,话都不敢开口说,掌大权未免儿戏。
李文翾没有提前给她布局,只托了几个信得过的大臣代为帮衬,免得她孤立无援。
知道他过分紧张只会给她增添阻力。
相思自然也知道,她并不在意这些,甚至都未答话。
宁王抬抬手,示意不要生乱:“皇兄不在,朝中一切自是仰赖各位大人,皇兄也知本王才疏学浅,是以特令皇后娘娘听政,本王拿不定主意,自然是要请教皇后娘娘,各位若有意见,待皇兄回来再议如何?”
从前李文翾在的时候,没人敢提对皇后不敬的话,如今却越发胆大了起来,有人出列,执笏一拜:“非是我等对皇后娘娘有何意见,只是娘娘毕竟久居深宫,不曾理事,如今却要指点朝政,未免草率,陛下婚燕尔,对娘娘过分溺本也无可厚非,只是……”
拐弯抹角地说皇帝宠妻宠昏了头。
李文澈顿时发作:“大胆,你这是在讽刺陛下昏庸?”
“微臣不敢。”那人深拜,语气却无半分“不敢”的意思。
从相思回京城,陛下出城十里相迎开始,大臣们对皇帝后宫之事的不满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立后到现在,皇宫里除了皇后一个妃嫔都没有,哪怕是个被宠幸的宫女都未曾听说过,市井街巷提起帝后多是称赞鹣鲽情深,可大臣们私下里提起,却都是对皇室子嗣对大周未来的担忧,更甚者认为皇后善妒无德才容不下他人。
是以怨气积攒,这会儿对皇后毫无客气。
相思只是坐在那个宝座后面,就隐隐有了一些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从前太傅说,身居高位,拥有无上的权柄,生杀予夺好不威风,可只有你坐上去才知道个中滋味。
现在相思也大约知道一点阿兄的滋味了。
不过阿兄比她心性坚忍多了,他若在,都不需要言语,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其实若不是阿兄,这些人怕是说话更难听。
宁王拧着眉,心道你们这些老狐狸精平日见了皇兄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现在倒是敢来为难他心肝,也不怕他回来找你们秋后算账。
或许是皇兄行事太正派,如今更是主动御驾亲征,俨然是有意做明君的,明君自然不会为了私情迁怒。
可他们大约是低估皇嫂在皇兄心里的位置了。
况且为难皇嫂,简直打皇兄的脸,这些人真是记吃不记打,和颜悦色几天就想骑到皇帝头上了。
相思骤然开口道:“本宫自比不得各位大人见识宽广,只是陛下既叫我管这一遭,本宫便不能袖手而去,往后诸事还是仰赖各位大人提点。陛下不在,总要有人裁断,本宫既做得了主,便担得了责,是功是过待陛下凯旋任由诸位大人评判,在这之前,谁若借故生非,一律按律法处置。”
底下似乎还有人想说什么,宁王骤然蹙眉,冷声道:“皇嫂跟在皇兄身边长大,也是太傅半个学生,陛下觉得皇嫂管得了朝政,诸位是不信任陛下,还是不信任太傅?”
萧太傅出列,拱手道:“娘娘自幼聪慧,颇有安定侯和女侯的风姿。”
大约是侯爷和女侯去世太早,已经鲜少有人记得皇后是是为何能被接到宫中由太后亲自教养了。
大殿一时安静下来。
宁王这才舒展眉头:“今日就到这里,散了罢。”
人潮退散,宁王走到后头,给相思见了礼:“皇嫂受委屈了。”
相思脸色不大好,但却并不是因为那些人,对于一些大臣有意无意的敌视,她并不放在心上,她代天子做事,对得起阿兄就够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认同她。
她只是觉得最近身体很不好,胃里总是翻江倒海地难受。
她以为是天太热了,可好几日了,也不见好,反而有越演越烈的架势。
相思摆了摆手:“无妨,也辛苦七弟了,你也回去吧!”
“皇嫂告辞!”
相思起驾回凤仪宫,念春和听夏伺候她用饭,她却摆了摆手:“我胃里难受得紧,去躺一躺,饭菜都撤了吧!”
听夏愁道:“那怎么行,娘娘好歹还是吃一些吧!您最近都没好好用饭,再这样下去,身子要垮的。”
念春点头:“要不唤太医来给娘娘瞧瞧?”
相思深吸一口气,压下颓丧,叹气道:“去传太医罢。”
太医很快来了,诊脉诊了许久,又面色凝重地叫小太监传另个太医过来。
相思也不由紧张起来:“太医直说就是,本宫承受得住。”
若是真的是个不治之症,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阿兄回来。
早知道送别的时候该到近前去的,远远瞧着,连他样子都没清楚,若是最后一面,她会含恨而死的。
一瞬间,相思连自己死了阿兄续娶,百年之后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能不能葬一块儿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