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向来是懂得如何剜孤的心的。”
李文翾叹口气,“拿你怎么办才好。”
相思无意识地应了一句,闭上眼,慢慢陷入沉睡。
李文翾心想,左右路还长,两个人既已缔结良缘,她总能明白的。
此心匪石,不可转也。
相思向来明白,她只是觉得,有些事身不由己,她不确信,自己于他来说,究竟重要到何种地步。
比如一众大臣向来是不大太敢管皇帝家事的,但涉及江山社稷,便都觉得自己该掺和一脚。
起先刚成婚那会儿,有大臣提过置妃纳嫔之事,被李文翾骂了回去,后来又提,又被骂。
最开始觉得陛下和娘娘刚大婚,又是青梅竹马,刚成婚就提这事,确实煞风景,于是也就提一提,深知过于强硬不好。
后来陛下御驾亲征,帐内也被塞过家世清白的官家女,被李文翾治了罪,之后便没人敢了。
再然后回了京,娘娘刚为陛下诞下一双龙凤胎,提纳妃嫔之事,总归是不合时宜,也怕寒了娘娘的心。
于是就这么过了一年,许多人明里暗里还是跃跃欲试,到最后见陛下不是装听不懂,就是故意不理睬,眼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再过几年陛下都不那么身强力壮了,索性在早朝上挑明了说。
只是,是当着相思的面说的。
这两日陛下出宫巡查,朝堂大小事由皇后主持。
倏忽十数人齐齐参拜:“娘娘,后宫空置许久,皇嗣仅殿下和公主两个,实非繁荣之相,望娘娘能够大局为重,胸怀天下,为陛下广纳佳丽,以求为皇室开枝散叶,如此,便是万民的福分。”
“非是臣等插足陛下的家世,可历朝历代,没有后宫空置的道理。”
“娘娘是有大智之人,不会不懂得皇嗣的重要。”
“……”
相思抿着唇,耳朵里嗡嗡作响,第一次生出一些哑口无言的感觉。
好似早就知道终有这一日,于是平静异常,可又清楚知道自己竟找不出一句典故能反驳,因而憋闷异常。
她知道自己作为一国之母,身为皇后,此时最不该的就是心生怨恨,她的确应该胸怀天下。
可这皇后,从来都不是她想当的,她也说不出一句违心的话,说自己愿意陛下充盈后宫。
她不知道呆滞了多久,自打她参政,最拘谨惶恐的时候,也不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今日却倏忽方寸尽失,那简直是一种□□。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乐意,知道她没有广博的胸襟,却更知道她不会撒泼耍赖,知道她不会不顾江山社稷,却仍旧不敢触李文翾的霉头,偏要过来挤兑她。
相思几乎是带着脾气说了句:“退朝!”
回了凤仪宫,她让人把奏折拿过来,她了几张,却实在不下去。
徐德万在一旁陪着笑脸:“娘娘莫气,待陛下回来,自会处置妥当的。”
相思仰头他,蹙眉:“你便知他果真不想?”
徐德万“哎哟”了声,“天地可鉴,陛下心里只有娘娘,娘娘不信谁也不能不信陛下啊!”
相思尚在气头上:“谁知道是不是他暗自授意,到时候他若是说他身不由己,我又能奈他如何?”
徐德万笑容僵在那里,他自诩了解陛下,可毕竟也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若陛下真的有所意动,确切是谁也无法阻拦的。
今年的夏日似乎格外炎热,相思心浮气躁,更是热意汹涌,她去侧殿孩子,夭夭刚学会走路,在屋子里胡乱扒东西,阿鲤显得十分懒怠,总是坐着或者躺着,连爬都懒得爬。
相思蹲下来逗逗女儿,又陪阿鲤玩了会儿木偶,仍旧心烦意乱,她豁然起身,大步走出侧殿,对着徐德万说:“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徐德万惶恐不已,小声问:“娘娘要去哪儿?”
“慈安寺,本宫心绪不宁,最近又噩梦缠身,恐沾染不详,要去吃斋念佛,修身养性几日。”
休要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去,让李文翾自己去应付。
他若是妥协了,那她干脆就在慈安寺原地出家好了,从今之后也落个清净。
“娘娘三思啊!”徐德万急急跟上去,“您等等陛下,他今晚上就回了,到时候陛下自有决断,定不会让娘娘为难的。”
相思深呼吸了两下,转头怒视徐德万:“可本宫已经为难了,今日那情形,如若本宫敢说一句不字,后果如何?日后是不是皇宫出一丁点事,都要扣在我头上?”
阿兄也就说的好听,这事无论如何罪名都会落在她头上。
她解决不了,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徐德万暗骂那群人真是闲得慌,竟然能做出携众在朝堂逼迫皇后给陛下纳妃的事,委实荒唐了些,是吃准了娘娘心肠软?
可娘娘生气了,比陛下生气可要严重多了。
“娘娘您息怒,息怒,奴婢这就去备车,您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徐德万叹口气,这皇宫,娘娘最大,谁都要听娘娘的。
陛下也要听的。
怎么就有人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