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落乌院隔着两条花道长廊、相邻的院子是石清莲的清心院,清心院的外墙上有棱形的空窗,可以从院外瞧见清心院里面。
清心院不大,也就几间正房,书房,浴房,客房,以及供给丫鬟们住的下房,院里种了些花草,院中央还有颗大树,树上挂了一个灯笼。
她更不愿意瞧见石清莲的院子,她拧着眉往前走,却在经过灯笼的时候突然怔愣了一瞬。
院子里,那灯笼挂在树叶间,盈盈一点黄,映亮了几片叶。
灯笼。
石清莲以前喜欢挂灯笼吗?
她记得,当时在寺庙里的时候,石清莲也是莫名其妙在树上挂了灯笼,现在又挂,这灯笼到底有何用意?是挂给谁看的?
江逾月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
挂灯笼,肯定是挂给什么人看的,这个人要深夜来访,他是谁呢?
江逾月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气都在翻滚,像是被烧熟了的茶汤,冒出热气,呼呼的顶着她自己的天灵盖,将她烧的六脉皆通,她从未如此灵醒过。
她又去
看院中的人。
清心院中是有不少人的,好歹也是江府的夫人,怎么能少人伺候?贴身伺候的大丫鬟要有两到四个,院里的娘娘要有两个,洒扫做活的下人要有五到十个,院外还会有巡逻的府内私兵,总之,一晚上院里都不会少人的。
但是清心院中没有,只有一个墨言,像是一条忠诚的老狗一般,蹲守在外间的门口,一双眼看着院内。
有一只鸟飞过,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江逾月的脑子飞快的转起来,她想起了寺庙中的那一次,她一直都笃定石清莲不在房里,只是不知道石清莲是去做了什么,但今日,她先是见了康安与她哥哥偷情的事,后又见了这灯笼,总觉得有一根线一直在她脑海里扯来扯去,把这两件事都扯在一起。
深更半夜,忠仆守门,夜夜挂起灯笼,莫名其妙消失,又莫名其妙回来的人。
康安与江逾白是在偷情,那石清莲此时有没有可能也是在————偷情呢?
这念头一升起来,将江逾月本人都惊住了,她"啊"的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定定的站在原地盯着那院子里看。
院内院外都是有树木花草的,江逾月便藏在一棵树旁边,透过棱形的空隙,直勾勾的盯着院子里面看。
她连要去给她哥哥传话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比起来给她哥哥传话,自然还是石清莲偷情的事情更重要!
江逾月的呼吸更加急促了。
她两只手都不由自主的握起了拳头,直勾勾的抻着脖子往院子里面看。
她今日哪里都不去了,就等在这里,一定要等出来个人来!
她看的认真,却并不知道,在院子的暗处,两个锦衣校尉也在盯着她看。
两位校尉老早就看见她了,毕竟锦衣卫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路过一只猫都得扒开看看是公的母的,江逾月那么大个人在墙外走过,他们自然也会瞧着。
但是他们没想到江逾月会停下,更没想到江逾月停下之后还会盯着这里面一直看。
他们俩分不出来江逾月是猜测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只是江逾月此时没什么异动,他们也不能动———他们的职责只是监视,他们就是暗处的一双眼,只有这一双眼能看,其余的,都不能动。
故而,这院子
里就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情况,墨言瞪着眼睛守着门,江逾月瞪着眼睛看院子,校尉瞪着眼睛看江逾月,都等着这一间厢房里面的人呢。
清心院厢房之内,烛火暖融融的映照着,石清莲道: "沈蕴玉,你别这般胡闹,我怕江逾白过来。”
就在半个时辰前,石清莲才刚回到清心院,身上的衣裳都没脱,便唤墨言去挂灯笼,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肯定要见一见沈蕴玉,但她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挂上灯笼,后脚沈蕴玉就来了——好么,这人肯定也是要来见她的,结果正好撞上了。
今日石清莲在席间也饮了酒,身子骨软乎的像是一团面,坐下不想动,靠着美人椅看着人,只是两人刚对上视线的时候,墨言还来在门外通报过一句:“夫人,老爷回来了,回来之后便去了他院中的书房,不叫旁人接近。”
石清莲低低的应了一声,等墨言走后,沈蕴玉便走过来看她。
听到石清莲说这话,沈蕴玉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光。
他之前就在想到底该怎么样快点和离,没想到他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一把刀就递在了他的面前。
“放心,他今天晚上都不会过来。”他捏着她的下颌问她: “想不想知道,宴席上的时候江逾白去了哪里,为什么你们都出了宫,江逾白还没出来,嗯?”
石清莲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脸上半点都看不出来,只摇头,一双眼里又蕴起了泪。
沈蕴玉又哄她:“听哥哥的话,哥哥就告诉你。”
他可毫不客气,他今天可盯着石清莲盯了一晚上了,满脑子都是她捧着酒杯舔酒喝的样子。
“什么话?”石清莲果然问。
沈蕴玉便将人带到镜前哄,没两句话便将石清莲给激怒了,小狗崽子又羞又臊,气得背过身去,一句话不跟他说了。
果然,没那么容易。
沈蕴玉挑眉,道:“当真不想知道?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石清莲背对着沈蕴玉,面上羞恼,脑子里却一直在转。
宫里的事情,瞒得住别人,想来也是瞒不住沈蕴玉,沈蕴玉一定完整的知道所有事情—————只是此事是交给金吾卫中郎将办的,所以沈蕴玉便一直在顺德帝面前装傻,假装自己不知道。
石清莲知道,今日陆姣奴一定做成
了,只是石清莲不知道陆姣奴到底做到了什么地步了,那三家人都把此事瞒的很紧,谁都不漏风声,石清莲自然也要做出来一副被蒙在鼓里、十分好奇的样子。
当然,她也确实是有点好奇,她想知道,太后和顺德帝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也想知道,康安帝姬和江逾白的下场。
她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当面、亲手捉这两个人的奸—————没办法,她必须从头到尾维持自己无辜受害者的身份,不能参和到其中,只能借别人的手来办,如果是她动手戳破的这件事,就算她是受害者,皇室也一定会认为她是故意的。
若是被顺德帝知道是她动手戳破帝姬和江逾白的奸情,这两人是要受罚,但是她也活不了,虽然做错了的是他们,但她敢挑破这件事,她就是有罪的。
皇室高高在上,那有讲理的?
“什么事?”石清莲回过头去看他,但却又立刻绷起脸,道:“你不告诉我,我便不问了,你休想胡闹!"
说到最后,石清莲是真的有点恼,她早就知道沈蕴玉是个王八蛋,却没想到还能如此这般!
小狗崽子闹起脾气来也是好看的,鼠牙咧嘴扬爪子,或者甩着尾巴生闷气,都让他觉得可爱,沈蕴玉把人便道:“你答应我,不准哭。”
沈蕴玉这个人,在石清莲面前一向是披了一层人皮的,虽然假模假样,但也会装一下,石清莲若真是哭着喊他,他会收手,他今日这话,是要石清莲不准喊停。
石清莲咬着牙应了,才从沈蕴玉的嘴里掏出了这些事的进展。
康安帝姬与江逾白被许四口口陈三给捉了,许四不负众望,果然将事儿给挑破了,康安帝姬和江逾白都被太后给抓去了,顺德帝中途离场,后续还是永宁侯世子给善的尾。
说到最后,石清莲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期间还包括花阁里的那场火,她早就知道za是个聪明的人,但没有想到□□做事能这般利落。
说完后,沈蕴玉抱她去净房替她洗漱,然后将她放置于塌上安睡。
石清莲一沾了床榻,整个人都要昏过去了,她本来就在宴席上折腾了一天,回来还要被沈蕴玉磋磨,提心吊胆又累体劳神,正昏昏欲睡间,沈蕴玉站在她床头前穿好衣服,然后蹲下身来看她,问她:“娇三娘,现下已到了这个时候,你可想好了,该如何和离了?”
石清莲心想,娇三娘是什么名号?是把小娇娇和李三娘给融到一起去了吗?
沈蕴玉总爱给她起莫名其妙的名字,有两回,她把沈蕴玉咬了,沈蕴玉还喊她"小狗崽子"。
“石三姑娘?”见石清莲不说话,沈蕴玉便凑近了些,垂着眸看她: “可想好了吗?”
他这个人,不问出来个答案不罢休的。
石清莲困极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便瞎见月色之下, 沈蕴玉蹲在她床榻前看她的脸。
榻前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石清莲心里莫名的紧了一下,她许是太困了,竟然脱口而出一句:"沈大人为何如此在意我和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