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圣上要让她办案,是让她,不是让他,她的女子身早已暴露,眼下的每一步,都是以"她"的身份走的。
何采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想了片刻,只能把所有缘由都堆到帝姬身上去,除了帝姬,没有人会救她。
她不知道帝姬为她付出了什么,她只知道,她得把眼前这道难关走过去。
她便坐起身来,道:“大人。”
她的声线嘶哑,形容狼狈,但沈蕴玉依旧平静的望着她,等着她开口。
“我——”她僵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先开口。
沈蕴玉便道: "事生的急,圣上的圣旨已下,前些时日的事情便都一笔勾销,沈某这边在看卷宗,准备去走访受害人,何大人能走吗?若是不能,沈某差人为您抬一个轿子,您坐着便是了。”
何采便懂了,她只要不死,她就得跟着去。
何采觉得,沈蕴玉这种人,就是什么都不在意的,不在意她是死是活,不在意她是男是女,他只在意他的案子办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她对沈蕴玉的作用,便是这个案子没结束之前,她死不了,这个案子没完成之前,她也走不了。
“何某能走。”何采咽了一口泛着苦味儿的药,道:“一切以案件优先,大人不必担忧何某。”
康安帝姬不知为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不能辜负帝姬。沈蕴玉凉凉的扫了她一眼,道:“既如此,何大人,请吧。”
何采颤抖着爬起来了。
她在北典府司牢狱内一连几日未见阳光,又被用刑,现在能爬起来,全靠一口气撑着,沈蕴玉也没特意难为她,让她上了轿,然后抬着她往外走。
何采是晕是睡都没关系,左右这人也就是个名头,沈蕴玉走哪儿都要
像是扛着护身符一样扛着她。
何采自己倒是对自己"由头"的这个身份毫无自知之名,她以为沈蕴玉只是兼职查办,并不会帮助她,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所以她坐在轿内时,也忍着身上的疼痛,咬着牙看卷宗。
卷宗很简单,甚至只有寥寥几笔,何采翻过了卷宗后,发觉本案的最大受害人只有一个——石清莲。
整整十万雪花银。
何采颇为震惊,这么多银子,这是怎么被骗的?她艰难的挪到轿子旁,探头问轿子外的沈蕴玉,道:“指挥使大人,我们是要去石家吗?”
沈蕴玉正骑着高头大马往前走,他腰背挺直,立于马上时却很轻松,是常骑马的姿态,单手随意扯着马缰,也不回何采的话。
一旁的小旗便走上前来,道:“回何大人的话,我们确实是往石家去,此次事件中,唯独石家那位受害人收到的假铜币最多,我们大人推测,她瞧见的,可能是一个假铜币案件中的一个小喽啰。”
旁的人收到钱币,最多也就几贯,但这位可是整整十万贯啊!
何采自然也是记得石清莲是谁的,她知道,这人是江逾白的妻子,也是石家三女,她并不知道,在她被关的时候,石清莲已经将江逾白休了,她只是想到了帝姬,有片刻的放空。
她初来京城时,就被帝姬带着见过了江逾白,她也不知道,江逾白此时与帝姬怎么样了。
几个念头急转间,北典府司的马与轿子已经停到了石家门口了。
何采浑身骨头都疼,一步都走不动,她要想进去,得让人给抬进去,而沈蕴玉也没有等她的意思,自己翻身下马,直接让小旗叩门。
何采挣扎着,由一个小旗扶着她,从轿内下来,找上了门。
大半夜的,北典府司的人找上门来,将门口的小厮惊的魂飞魄散,转而奔进院内通报。
而此时,石清莲正和石清叶一起坐在朝花院中挨骂。
石大夫人被这两人气得好歹,先是昨天以为石家赚了十万两,一转头又知道是被人骗了十万两,大起大落之下,石大夫人承受不住,揪着他们俩就开始骂,从石清莲幼时不好好练字,骂到石清叶小时总帮石清莲抄写课业,骂了半个晚上,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她那杀干刀的夫君啊!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家都快被
败坏没了!
石清莲和石清叶便都低着头坐在一旁不敢言语。
石大夫人正骂的酣畅淋漓的时候,一旁的小厮突然上前来,惨白着脸道:“夫人,不好了,北典府司上门来了。”
石大夫人双腿一软。北典府司!
就在前些日子,北典府司可连抄了好多户人家,该不会今日也是来抄他们家的吧!我那没良心的夫君啊!死外面算了,家都要被人抄了!
“北典府司夜半入门,所为何事?”一直挨骂的石清叶抬起头来,拧眉道。
“外面的大人没说,只递了腰牌来。”石清叶便匆匆去迎,又叫石大夫人与石清莲避退。
既然是夜半叩门,那便不是要抓人——北典府司抓人什么时候还叩门?都是直接拆门。
石大夫人捂着胸口,一脸苍白的回了厢房,石清莲咬着下唇回了听雨阁,却也睡不着,只差遣双喜去前厅去停一停。
她想知道沈蕴玉来是做什么。
沈蕴玉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且,他们上次分开到现在也有几日了,沈蕴玉一直都没有来找过,石清莲面上不显,心里却一直绷着一条线,她正思索着,双喜又折返回来,说唤她去前厅见客。
石清莲便又起身去了前厅。
前厅内,沈蕴玉已坐在了客位上,正是上一次他来的那个客位,他手中拿着茶杯,正垂眸啜饮,神色淡然,看不出在想什么。
石清叶还亲手扶着一个满身都是伤的大臣坐下,一边一脸感激的道:"二位大人真是辛苦,深更半夜还要查案。”
他旁边的何采与他低声说什么话,石清叶便赶紧回答,而一旁的沈蕴玉只是神态冷淡的坐着,石清莲在他身前不远处站定,他连一个目光都没有斜过去看。
石清莲惴惴的向前行了几步,石清叶正好回头,连忙招呼她过来,道: "清莲,来见过两位大人,这位是此次主办假铜币案的何大人,来与大人见礼。"
石清莲的目光在何采与沈蕴玉身上划过,她不认识何采,只以为这个人是刑部的人,只是觉得奇怪,她看见何采身上都是伤,身上还有浓重的药味儿,脸也苍白的厉害,看上去像是很容易一口气儿背过去一般。
说话间,石清叶又回过头,与何采道:“这便是舍妹,应是与大人
初次见面吧。”
石清莲便与何采行礼,她不知何采是女子,行的是莲花礼,何采也不纠正,只受了她的礼。
石清叶又拉着石清莲走到沈蕴玉面前,道: "这位是北典府司指挥使沈蕴玉沈大人,大人有几句话要问过你,来,见过沈大人。”
石清莲硬着头皮行了一个莲花礼。
石清叶怕石清莲害怕沈蕴玉,还特意补了一句:“清莲,别怕,沈大人只是瞧着冷些,实际上很好说话,从不与人争执的。”
石清莲暗暗咬牙。
是,他不与人争执,与他争执的人都死了。
石清叶复而又与沈蕴玉情真意切道:“沈大人,舍妹恪守礼节,温顺胆小,岁数不大,也不常与外男见面,今日也是头一回见锦衣卫、与您说话,劳您担待一二。”
恪守礼节。温顺胆小。不常与外男见面。
今日也是头一回见锦衣卫、与您说话。
这些字加在一起, 噼里啪啦的打在石清莲的头上, 让石清莲头晕目眩, 每一个字落下, 都能让石清莲想起来她过去挂了无数个夜晚的灯笼。
她跟沈蕴玉,早都把“恪守礼节”这几个字嚼碎了、含在口里,喂对方吃下去了,现下一听见她二哥这般说,只觉得后背都窜起一股痒意,将石清莲本人烧的站立不住。
石清莲忍不住抬眸看向沈蕴玉。
她恰好看见捧着杯盏的沈蕴玉目光沉沉的在她身上刮过,听着石清叶说话的时候,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意味不明的用手指摩擦过了自己腰侧的刀柄。
石清莲自然明白他这动作是什么意思,沈蕴玉每次吃不饱的时候,都会用他这只手捏点什么东西,刀也好,人也好,在过去无数个夜里,他都是用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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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觉得面上烧起来了,眼前一阵发黑,石清叶在旁边说的话让她头皮都跟着一阵阵发麻。
别再说了,二哥。想跳河了。
石清莲那张明媚娇艳的芙蓉面羞臊的扭头转向一旁的时候,沈蕴玉也不着痕迹的在她身上搜刮。
几日未见,石清莲似是比原先更嫩了,被人舔一下都能哭着发颤。
他原先因为石清莲不喜爱他而失态,但回头冷却了几天后,便能将那些一时的
羞耻全都压在最底下,又变成了那个八方不动的沈蕴玉,可一见了她,他就又想到了那日他们的争执,想到了石清莲贴在他身上时的乖巧,想到了这个女人一转头就跟别人相识结伴。
之前一大堆事压在身上,看不见她的时候还好,现在一瞧见了,沈蕴玉就觉得之前压下去的那些欲念又开始翻滚着往上顶。
他想要,却又因为之前的误会而强绷着一张脸不承认,满身的反骨都硬绷起来了,一瞧见石清莲,便像是杆标枪一般直挺挺的戳着,别扭的不肯低头向下看,反复在自己的情绪中被拉扯,偏偏,石清莲还闷头往他手里撞。
像是根越绷越紧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啪”一下就扯断了。
而这时,一旁的何采开了口,她道:“烦请江夫人,将那一日被骗的事情与我们仔细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