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结婚了,但又好像没结婚。
从婚姻登记科出来,小胖妞已经睡醒了。
她揉了揉迷蒙的睡眼,下意识喊了声“妈妈”。
就发现今天的高度不太一样,小家伙懵了懵,大眼睛露煞煞地仰起头往后看,就看到一个陌生的下巴,被吓到了。
圆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
小脑袋左右摇晃,双眼不断搜寻给她安全感的翠翠,就在快急得嚎啕大哭之时,被章渝州挡住的身影慢慢露出来,小家伙顿时不着急了,亮晶晶的小眼神直直盯着翠翠。
小奶音甜滋滋的:“妈妈,七七肚子饿饿。”
有妈妈在,虞初七小朋友瞬间忘了睡醒后发现自己被陌生人抱着的恐惧。
脑子里全是香香的饭饭,小嘴不停叫叫措娇: "妈妈,今天可以吃肉肉吗?七七……"她掰着手指数:“一,二,三……七七四天没吃肉肉了,再不吃肉肉,小肚肚会伤心的,妈妈,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翠翠犯困,眼皮子微微耷拉着,看着没什么精神。
听到小胖妞卖乖措娇,还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 "不好,不可以!"
小家伙泫然欲泣,伤心坏了,把小脸埋在章渝州胸口,赌气不看翠翠。
章渝州托着孩子的小屁股,对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口齿清晰说出长句感到很惊奇。
他印象中这个年龄的孩子大都处于单字双词牙牙学语阶段,领悟力,逻辑性,语言功能……等等,都在起步期,往往察觉到大人们的情绪却又说不明白,只能用"哭"来抗议。
但虞初七不一样,她能精准表达自己的需求,还能敏锐察觉到别人对她态度的改变。
古灵精怪得很,仿佛天生打通了察言观色这条经脉,但章渝州却不觉得她是天生聪慧,他更倾向于这是虞翠翠用心浇灌的结果,因为孩子的身上带有很浓厚的虞翠色彩。
章渝州太好奇了。
好奇她的深不可测,好奇她在到魏家之前是不是被哪位大牛教过。
虞翠翠的思想,她的处事风格几乎脱离了龙湾三队童养媳虞翠翠这个身份,可若说她是特务,是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又没有证据支撑。因为她过往的的生活轨迹太透明了,哪天
上工,哪日请假,请假原因为何,大队的工分记录簿上明明白白。
村里人说她跟以往的区别并不大,顶多是脾气没从前那么软了。
他和郝建设见到的慧黠狡猾、黑白难辨,凶残的那一面,村里人并未见过,在他们的嘴里,虞翠翠不过变强硬了,变得有主见了,但那都是情有可原的,是那场鸿飞狗跳的婚姻让她改变,是落水濒死让她醒悟。
章渝州从中得出一个结论,虞翠翠的变化起源于那场落水,莫非
不,不应该在水下换了人。
若是换了人,就算她易容手段再高超,村里其他人认不出来魏家两位老人家是不会错认的,二来,如果真正的虞翠翠尸体在水下,春夏冰层融化,水里的尸体也不可能再藏得住。
既然不存在换人,那只有一个可能,往神神鬼鬼猜了。
可能是某个孤魂野鬼在虞翠翠溺水的瞬间进入了她的身体,代替她活下来,所以她性情大变,所以她会催眠……鬼会法术,似乎说得通。
“章渝州。”
“章渝州,你站马路中间发什么呆啊?”胳膊被翠翠拽了下,章渝州回神,将飘得太远的思缮收回,下意识问:“啊?你刚才在说什么?”
翠翠撇嘴,道:"你站在大马路中间发呆,差点被车撞到了。"
章渝州恍然: “对不住,还有谢谢。”
他也知道自己这点不好,一旦思索什么问题很容易沉浸其中,顾及不到周围的变化。这次发愣,忘了虞初七还在他怀里,难怪翠翠会生气。
“你刚才怎么突然就走神了啊?”
章渝州面不改色:"忽然想起工作的事,就走神了。"怕桌翠继续问,他赶忙转移话题:"对了,为什么不能给小孩吃肉呢?”
说到肉肉,某个灰成一团的胖妞赶紧抬起脑袋,耳朵竖得高高的。
翠翠瞥了瞥竖起耳朵偷听的小胖妞,没好气道:“能吃,不过她得戒几天肉。”
虞初七小朋友眼里的亮光渐渐消失,脑袋埋得更深了,已经彻底emo了。
“……?”章渝州不懂,眼里大大的困惑。
他虽有两个侄子一个外甥女,但平时几乎不怎么见面,一年能见两三回都算多的。上一次见
面是裹在襁褓里的小孩,下一次见面能跑能跳,是以当真不知道养孩子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她挑食,只吃肉不吃菜,结果嗯嗯困难,拉不出粑粑了。”
知道小孩儿听得懂,翠翠继续打击小吃货千疮百孔的心:"所以初七,不许再措娇卖乖哭惨要肉肉,不然下次你屁股痛痛我不管你了。"
翠翠——开始也不知道小孩光吃肉会这样。
虞初七八个月时,空间襄里的婴儿营养液彻底没了,除了羊奶,翠翠只能学着做肉糜。
结果小胖妞一入肉肉的坑就再也不愿起来了,顿顿都得肉肉,她那会想着吃就吃呗,反正没肉了就带着虞初七往林子里转,她自己给自己找口粮,每次都有各种各样的猎物撞过来。
吃肉过多导致的结果就是小肉团子变成了大一号的肉团子,拉屎拉不出,每次上大号都哭唧唧的。
医务站的大夫说,必须让孩子吃别的,尤其是蔬菜瓜果不能少。
到翠翠这儿,直接就安排了半个月的素食鸡蛋餐。
“不是我偷懒,是这小屁孩见缝就钻,我给她做蔬菜肉粥,她每次都能精准把菜捡出来丢掉,再捡米粒大小的肉吃……我得多弄几天蔬菜,让她习惯菜的味道。"
章渝州不明觉厉,问:“那,咱们在镇上吃了早饭再回去?”
翠翠:“好呀,去哪儿吃?”
她声音里透着欢喜,一旁焉哒哒的小团子也恢复一点点精神,一大一小用同款“渴望”的眼神看他,章渝州心下一哂,温声建议: "和平路有间面馆很不错,他家的羊肉大骨汤面很好吃,要不就去那儿?"
翠翠立马应下:“行,那咱感激去。”
听到吃的,小胖团子抬起头,已经忘了跟翠翠置气那回事了,开心地朝着翠翠拍手:"妈妈,面面!"
三人到面馆吃了早饭,章渝州打算先把翠翠母女俩送回三队,再骑车回厂子里。
送翠翠到家后,他又坐了会,这一坐就坐出事了。
“什么?孩子是捡的??!”
章渝州震惊起身。
关于孩子的事,他之前一直没问。
虞翠翠突然抱养孩子,一定有她自己的
理由。
可能是谁家孩子养不活,她怜悯同情;可能是被前公公婆婆逼着收养的;也有可能她还介意前夫以未生育为由离婚……
彼时两人不够熟悉,他不好贸然打听;到后面熟了,确定结婚对象只能是她后,孩子怎么回事已经不重要了。
没想到今天随口一问只当闲聊,竟问出这么令人震惊的真相!
“这,既是从山里捡的,怎么没第一时间报公安?”章渝州疑惑问道。
没想到翠翠无辜反问:“……为什么,是一定要报公安吗?”
自小在混乱危险的垃圾星长到的虞翠翠,脑子里不仅没有政府的概念,也没有遇事报警的习惯!毕竟垃圾星里政府算个屁!
真正有实权的永远是某些贵族和□□织。
当然,垃圾星也是有星际执法官的,但这些执法官不负责治安秩序,他们只会充当贵族和一些组织的狗腿子。
谁若是被欺负了去寻求执法官的庇护,那真是蠢到家了,只能迎来更惨烈的后果!
因为骨子里对“公家机构”的不信任,翠翠压根就没意识到需要报警。
而其他社员呢,法律意识没比翠翠强到哪儿去。
想到刚发生警察进村盘问毛长荣的事,又发生恶意弃婴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传出去龙湾大队肯定逃不过抹黑,外面的人没准当他们这儿是狼坑虎穴,各家的嫁娶都要受到影响。
再说女婴被弃的事委实不少。
别说丢山里自生自灭的,还有生出来直接溺死在尿桶的呢。
这么一来,捡到个女娃娃算啥大事?如何不影响自个儿过日子才是大事。
章渝州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他意识到了农村的普法教育任重道远,也更深刻的了解到了翠翠对法律对规则的漠视。
在某个瞬间,他好似跟赤胚建设共脑了,亦理解了郝建设的担忧,虞翠翠的确是个很危险的人。
这种危险不是来源于她主观上有违法意图,而是潜意识里对社会规则的不认可,不遵守。
不过———
既然他意识到了虞翠翠的缺陷,自然不能再放任。
章渝州思索片刻,语气坚决地道:“当然得报公安。孩子她有生存的权
利,任何人无权剥夺她的生命,这样是在犯罪,而派出所的职责便是打击罪犯,你们应该在捡到她的第一时间报警,这样才有可能抓住犯人,也能让小孩回到她的亲生父母身边,翠翠,村里的决定或许已经影响到了一个家庭。”
最后一句,章渝州很严肃,声音也有些低沉。
不知怎地,翠翠在他的话里听出了指责,很淡,但很真实的存在着。
翠翠很不喜欢,她有些生气。
下意识拧眉,反唇相讥: "影响?如果是孩子的亲生父母丢弃的呢?好,照你说的虞初七爹妈不知情,但是,在她被偷走的那一刻他们的家庭就已经被影响了。"
“没有我,没有一起帮忙的人,虞初七已经成了野兽的食物,又或者崖下的烂泥。”
章渝州愕然,想替自己解释:"我不是——"
翠翠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冷笑道:"我不报警怎么了?犯法了吗?犯法了就让法律来制裁我,你少高高在上的指责我,审判我。"
章渝州:“……”百口莫辩。
“虞翠翠,翠翠!”
“你走,赶紧走!”翠翠双手环胸,别过脸不看人。
她这会儿恼怒得很,是呀,她不懂水蓝星的法律,她也不知道不报警犯不犯法,但火气上头,谁管得了那么多,想这么怼就这么怼了。
章渝州实在可恶。
他只要说前面那段不就好了,她了解怎么回事后下次肯定就不这样处理了?
他偏得画蛇添足,来一句什么"你这样会影响到一个家庭",呸!她怎么影响了?
换个人说这话她都不稀得搭理,可章渝州不一样啊,他跟自己聊了几个月,翠翠觉得怎么着也算朋友吧,对待朋友他不是更应该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吗?
啧,越想火气越大!
她生气的同时,章渝州也很着急。
他很懵,不知道虞翠翠怎么突然就炸了,他努力回想两人的对话,还是摸不准哪一句成了点燃火|药的引线。
他想解释,虞翠翠却拒绝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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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翠翠一脸桀懿,就是不看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掌钳住翠翠肩膀,逼她转向自己,在她开口之前捂住她嘴巴:“你先听我说。”
翠翠眨眼,不知怎地竟没有武力制服他,而是用眼神示意他放手。
章渝州:“冷静了?”
翠翠不点头也不摇头,眼神更加恶狠狠的瞪他。
她的眸子浅茶色,怒视人的时候,眼里仿佛有火在燃烧着,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章渝州喉结滚了滚,垂下视线不再看翠翠的眼睛,目光落在她鼻尖的痣的位置。
“我没有说你做错,我只是,我只是……”
章渝州顿了顿,发现无论用什么理由都显得苍白,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意识到了翠翠到底为何发怒,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那么说的真正想法。
翠翠见他支支吾吾,又开始晃神,忍无可忍,抬手将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打掉。
“只是什么?”语气已经开始阴恻恻了。
“别气,让我想想,等一等。”
翠翠:……等,我等你个大头鬼!
她气得胸口发闷,实在不想看章渝州那张可恶的脸,抬脚就要推他出去: "想个屁,要想出去想,别在我屋里碍眼!”
章渝州反手抓住她,情急之下,真实想法脱口而出:"我没有说你那样不对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法律意识太淡薄,怕你无意间违法乱纪而已。"
翠翠怔住。
见她终于冷静下来,章渝州继续道:"翠翠,你没发现你的想法很危险吗?有时候我真怀疑你……"
怀疑什么,章渝州闭嘴不说了。
翠翠眼神闪烁,有点心虚。她一心虚眼神就会四处乱飘,而章渝州时刻关注她的表情,视线不知不觉也跟随她的目光移动,这次,他的眼神再次落在了早上无意间简过的小物件上。
“……那是什么?”
翠翠顺着他目光看去,心里顿时大呼糟糕!
卧槽,怎么回事?
自从家里调皮鬼词汇最增加,喜欢复述别人的话,喜欢跟人分享她的玩具,能折腾的地方由爬但垫变成院子后,她就把所有宇宙产物收回空间襄了,怎么还有漏网之
鱼?
“呃……那是,那是虞初七的小玩具。”
翠翠已经顾不得跟他别扯报不报警的事了,几步略过章渝州,把外形酷似狐狸的精神力激活仪随手扔进斗柜。
拉上抽屉门。
章渝州见她行动有异,眸色深了深,没继续追问,而是笑着夸了一句: “造型很别致,是你亲手雕的吗?”
翠翠扯扯嘴角:“对呀,我做的,很可爱对不对?”
感谢天感谢地,当初为了不让那些东西显得太怪异,她给它们全套上了一层木壳子。
章渝州点头附和: "嗯,很可爱,你的手很巧,做得惟妙惟肖。"
翠翠无心欣赏他的彩虹屁,只想赶紧把人弄走,好方便她给屋子再检查一遍,免得再出现什么惹人怀疑的东西。检查完她一定要打小胖妞屁股,让她偷藏玩具!
“好了好了,我想午睡了,你赶紧走吧。至于报警的事,我抽空会去的。”
章渝州察觉到她急欲送客的心情,顺着力道往外走。
边走边说:“报警的事我去吧,正好今天借了车。”
“对了,既然咱们领证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去厂子,对要住的房子如果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出来。”
翠翠无心琢磨其他事,对方说了什么她亦没注意,满脑子都是"差点暴露"受到的惊吓。
随口应道:“都行,我没问题,你决定就好。”
章渝州:"成,那我把房子弄好再来接你和初七。"
翠翠: “嗯嗯,知道了,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啊!”
章渝州:“……”
那到底是什么,她咋那么慌呢?
章渝州骑着单车,没有直接回厂里,而是转头去了镇上找郝建设。
从翠翠家出村那一路,遇到眼熟的,他主动下车跟人打招呼,别人问他今天咋又来了,他便腼腆笑笑,将自己来求亲成功的好消息告诉给大家。
为啥不说已经领证呢?
章渝州也是有考量的,今天两人领完证吃完饭就回来,还没来得及去供销社买喜糖。这要是空着手说自己领证结婚,少不得要被人说几句。
他